狂妄的笑聲帶著深濃的恨意和滿心的痛快,消失在清冷的晨風里。
因查深水源狀況,久久未歸,半個時辰之後,擔憂的福總管帶人到派頭來看看,來時才發現主子早已傷重垂危,奄奄一息如風中殘燭。
江天衡返劫受難,素來寧靜安詳,與世無爭的碧心山莊頓時陷入一片愁雲使霧。根總管噙著眼淚,朝天空奮力拋出信鴿,信鴿腳上纏著詳述江天衡病況的求救信函。它振翅往朱河鎮飛去,那里有江天衡的一位生死至交,那人的神醫娘子是江天衡唯一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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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漢郡,祥德鎮。
天初破曉,熟悉的熱粥清香一如往常喚醒了祥德鎮的早晨。
城東,日日有早市,市井小民的食衣住用全在這人情暖厚的市集里。
曇花姐兒的粥攤是祥德鎮許多百姓一日朝氣的由來。熟論的招呼聲此起彼落響起,听來再平常不過的話語,句句都是真心誠意的關懷問候。
攤子前立著一道縴細身影,一貫熟練舀著粥。賣粥幾年來,來攤子上吃粥的客人們從沒听曇花姐兒開口說過半句話,連她有個好听的國名——杜曇英,也沒有人知道。
平日做生意的曇花姐兒臉上總是帶著溫柔的微笑,但今兒個不知怎麼著,曇花姐幾細致的臉蛋蒙上淡淡的憂愁,笑容也不見了,一看就知道有心事。
好多相熟的客人關心詢問,卻只換來曇花姐幾狀若無事的苦澀殘笑。她心頭的擔憂如何對外人道?就算說了、大家都是尋常的市井百姓,一樣有家累,賺的錢只夠圖溫飽,哪來多余的能力幫助別人呢?
離開家鄉,來祥德鎮落腳,因緣際會認識街上的商人劉大豐,透過他的幫助,免費提供攤位讓她在街上賣粥做生意,一晃眼也五個年頭過去了。
劉大豐對她的好、圖的是什麼,她心知肚明。這些年兩個人也處得不錯,他待她慷慨真誠;因為信任,她當他是朋友,所以放心將她不堪為外人道的過去告訴了他。
那時知道一切的他,眼里只有心疼和諒解,這教她的心深深為之感動。想著在這冷漠的世間,總算還有個能跳月兌世俗之見,以寬容眼光看待她的好人。
前日收了攤,他邀她到他鋪子里,正式向她求親,希望她嫁他為妻,同他和他的一雙兒女共組一個家。
然他口中的家卻把她的親人——干娘和她的寶貝女兒青青摒除在外。沒有干娘,就沒有如今的她;沒有青青,她更不可能有勇氣再活下來。她寧可自己苦一輩子,靠一己之力來奉養干娘,拉拔青青長大,也斷不會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拋下干娘和青青。
盡避五年來劉大豐對她有相援不斷的恩情,然而他容不下于娘跟青青,她寧可背信負恩,也不可能點頭答應嫁他。
雖未明說,但從他的話里,她知道他終究嫌棄青青是個父不詳的孩子……說穿了,他心里其實還是在意她的過去。
他曾說過,就算是殘花敗柳,也該有求取幸福的權利!
殘花敗柳真有求取幸福的權利嗎?
思緒流轉,想到這句傷人的話,曇花姐兒的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淺笑,她真是太不自量力了!答案是什麼,她壓根明白的,不是嗎?
前日一談,她的斷然回拒當頭澆了劉大豐一盆冷水,末了,雖不算是不歡而散,但也說得頗僵。離開劉家時,曇花姐兒心里約略明白,跟劉大豐這一談開,往後該是無法在祥德鎮繼續待下去了。
昨日,開始賣粥後不久,細心的曇花姐兒便留意到平常劉大豐派遣站在攤于附近保護她的熟面孔護衛已不見,平日橫行市井的流氓已開始在她的粥攤附近擁頭探腦的,她心頭更是有了底。今早抱著忐忑的心出門做生意,腳步卻是一步步沉重,臉上的笑容也隨著暮沉沉的夜色消失在漸升的朝陽里。
辰時初過,粥攤生意正好,攤子周圍便讓幾名模樣艱瑣的胡渣漢子給圍住。帶頭的黑臉漢子生得一臉獵頭鼠目的賊相走上攤前,一腳踩上椅凳,眼光不住在曇花姐兒臉上游移,笑得既豬褻又不懷好意。
頓時粥攤熱絡的談笑聲化作無聲,長期在這早市出.沒的人都吃過這群地痞流氓的虧。大家都是小老百姓,只求平安度日,麻煩能免則免。見這群人來意不善,大伙兒全繃緊精神,噤了聲,沒人敢多吭半句。
「我說,曇花姐幾,這早市前前後後、里里外外全靠大爺我罩著,保大家日日平安做生意。你在這里這麼久,一定知道規矩吧?」
黑臉漢子說歸說,曇花姐幾手里舀粥端粥的動作不停,一句話不吭,連抬頭看人也沒,冷漠的反應惹惱了黑臉漢子。
「臭婆娘!你雖然是個啞巴,可是老子知道你耳朵沒聾,劉大豐撤了人手,擺明就是不再替你撐腰!從今天起,你做一天買賣,就得繳一天如銀于;不給,就別想在這早市做生意。」
黑瞼漢子撂下狠話,曇花姐幾終于抬頭,冷淡看了他一眼,唇畔扯開一抹淺笑,像是譏笑他的無知蠻橫似的,隨後又繼續埋頭做她的事。
「你這個臭啞巴!耙把老子的話當作放屁,我絕對要你好看!」黑臉漢子被曇花姐兒的冷漠惹火,手一伸,準備叫手下砸攤,給她一個警告。誰知,手還來不及伸,便被一陣熱給燙得哇哇大叫。
「你這個無賴,別以為我們婦道人家好欺負!「告訴你,這攤子是劉大爺的財產,就算要收租金,也是劉家的人開口,輪不到你這個混蛋!別人怕你,我杜大娘可不怕你!」
曇花姐兒的干娘拿起熱湯構狠狠敲了黑臉漢子的手,替女兒解了圍,說完話,趁黑臉漢子還沒回神時,又對準他的額頭,用力用上一構!
這一敲打得是黑臉漢子暈頭轉向,眼冒金星,差點沒暈過去。
「黑臉叔叔,臉髒髒丑丑,壞人!壞人!」青青也氣不過,學著外婆的模樣,跑過去用小腳狠狠踢了黑臉漢子一腳,又抓起他的手,小嘴一張,便如手腕用力吹去。
「哎——呀……疼死老子了!你這個死丫頭敢咬老子,看老子怎麼整治你!」黑臉漢子徹底被激怒,口里暴喝,手一揮便甩開青青,旋而揪起她的衣領;另一手迅速刮了青青兩個巴掌,再踢她一腳。「兄弟們,給老子上,把這個被攤子砸爛!」
黑臉漢于一聲令下,手下立刻開始動手砸攤。
青青小小身子禁不起這番場盡的對待,一腳被黑臉漢子險得老遠,腳步不穩,跌跌蹌蹌,直到擔著了椅腳,打滾的身子才停住。一旁不吭聲的大叔大嬸見了心疼,再也忍不住,也不管此舉會不會觸怒黑臉漢子,趕忙一人一手扶起青青,接進懷里呵護著。
青青挨這麼一刮,人早被嚇傻了,投進溫暖的懷里,還來不及辨識眼前人是誰,雙臂便攀上大片的肩頭,放聲大哭。
啊!
眼見寶貝女兒被欺凌,曇花姐兒又忿怒又心痛,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教她來不及防備,看著青青紅腫的臉頰,摟著人嚎陶大哭,曇花姐幾整顆心都疼了。
賴以營生的攤子被砸,她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的女兒被欺負,這些人簡直跟六年前通她的嫂嫂和故鄉的村人一樣可惡,他們憑什麼來于涉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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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策馬趕路的男女連夜趕路,兩人的臉上都有些疲憊。途經早市,兩人竟不約而同地勤馬停步。
「大哥,請停步。」她聞到了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