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感冒了,深秋天時日落後更加陰冷,再冷一冷可不得了!」
「你怎麼知道?」
「我剛和梅表姐通過電話。」他略頓了一頓,「想不到你會記得我常到那兒取中藥,還尋到那里去了。」
邱楓鼻間酸刺,「嗯」了一聲沒說話。
溫陽在那邊又小心問︰「你就只和梅表姐聊?沒去看病?」
「她有說帶我去看老中……你伯父的,後來沒去。」
「聊……什麼聊那麼久了?」
「你以為呢?」
「她這人很喜歡度人心緒,我擔心你听著她東一句西一段的話覺得反感……」
「的確反感。」
「你……生氣?」
「不會!陌生人而已,犯不著勞自己神傷自己的氣!」
他說不出話來。
邱楓頓了一頓,說︰「你問完我,到我問你了。」
「什麼?」
「听過那個故事嗎?」
「听過。」他啞聲說,「那時你剛搬離我那里。我覺得難過,梅瑰就用這故事開解我。」
「怪不得。」她冷笑,「所以你對我疑惑了,迫不及待找另一個去。」
「……」
「說對了吧?」
棒了好一陣子,他答︰「對。」
他居然認同?!邱楓心里一激,眼淚霎時流下,顫著聲問︰「如果……前生的你只為我冰冷的軀體披蓋過衣服,那昨晚坐在你身邊,會是你前生親手埋葬的女人?!」
他不語。
「是不是?是不是這樣?你說!」
「……」
「我有時很氣你,溫陽。」
「為什麼?」
「既然心中疑慮為何不問出來?」
「我怕你生氣。」
「所以等你交了新女友才和我說?這樣你就能心安理得,就不怕撕破面皮?」
他不做聲。
「看,默認了!半年前的事的確是我小題大做,但我沒有提出分手!包沒有快速撈個男朋友!」她越說越氣。
「但當日你離開時神情竟似解月兌了一般!」溫陽啞聲爭辯,「你不顧我百般挽留,空身沖下樓截的士回去,我追出家門已不見了你的蹤影,我十分難過,畢竟咱們那麼久的感情……有什麼是不能坐下來先商量後解決?」
「我、我當時只是一時之氣!」
「我知道。」溫陽輕嘆,「但那幾天我精神萎靡,夜夜失眠,最後患了重感冒,而你恰恰和我相反。」
邱楓咬住嘴唇。
「有些事,我不說你不會知道……當你離開我的第一天,我凌晨四點駕車到你樓下守著,一直守至上午九點,卻看見你一身雪白神采奕奕自大樓大門步出……你當時看不到我滿臉胡碴,滿眼血絲的邋遢模樣,但如果把我和你那天早上的樣子攝影下來一比較,你會立時覺得,我們形同一個活在天堂的女神和一個活在地獄的囚犯。」
淚水再度嘩然溢出,邱楓哽咽說︰「如果現在的我百般內疚千般後悔,你相信嗎?」
「相信。」溫陽嘆氣,「你從來不屑謊言。」
「那你……」
「我已心灰意冷。」
「但你得知我和梅瑰聊過就急急來電,口吻很關懷而著急……我以為你……」
「事實與想象總有距離,你現在雖然如此著急,平日里不也沒事人似的嘻嘻哈哈?!」溫陽苦笑,「隨意的神色就是真實心情的反饋,就像昨晚我看到……」他一下窒住。
「看到什麼了?」
「沒什麼……」
兩人沉默。
半晌,邱楓急急把話題繞回先前那里︰「那、那我們……我們是真的完了?」
「……」
「說話!你說話!」
「一切已經不同。」溫陽輕聲說,「三個月前,因為某些原因我應承那個女孩和她開始,昨晚我們一致認可,短期內會訂婚。」
「訂、訂婚?!」邱楓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溫陽繼續說,「個中緣由不說也罷,但昨晚我是真的點了頭,所以即使疑在夢里,也不能否認沒有發生過。」
「不會吧?不會的……」邱楓巍顫顫地求證,聲音卻飄飄的,虛得連自己也听不清楚,「我們一起六年你也沒、沒催我結婚啊……現下才一陣子就訂婚了?!」
「因為心知你不想步入圍城。」
「不可能不可能!」邱楓愴然低叫,「雖然我先搬離你那兒,但你從未和我提出分手啊,怎麼一下就沾了另一個,現下還訂婚了?你怎麼可能如此沒心肝,怎麼可能!」
「我害怕再面對一條無解的方程。」溫陽訝然她的反應,卻繼續說,「我雖為精算師,卻不一定事事通明。」
「我不懂,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她哽咽不已,「無論說得多麼動听,你終究是先變心了!」
「別這樣。」他嘆了一口氣,「你令我覺得自己礙了你六年。」
「你這麼說話,果真是心灰意冷了。」
「我只是覺得,你需要一個陪伴多過一份愛情。」
「但此刻的我,百般渴望你就是前生掩埋我的人,如果你不是,那我以後都不要了,不要了。」她的聲音輕飄飄的毫無生氣,話畢隨即斷線。
☆
听著「嘟嘟」的忙音,溫陽又喜又憂,喜是因為邱楓對自己的確有真感情,憂是後悔訂婚的消息傷害了她。雖然對他而言,曼紅並不具備任何意義,卻不能否認她的存在。
昨晚,他載著林曼紅回客家村,同樣看見季宇和邱楓在小區入口處拖拖拉拉,嘻哈說笑。
胸口霎時彌漫濃重的憂傷和刺痛,整晚沉默不語。害得曼紅忐忑不安地瞄看他,想說話又不知說什麼好。
送了她回家後,他獨自慢駛回市區。半晌,心里終歸忍不住,把車停在一邊,掏出手提電腦上網登錄ICQ。
邱楓在線,對話的語氣輕然無事。明明看見他身旁坐著一個長發女人,卻依然故我,六年的感情,她怎麼能如此涼薄?
直至她詢問曼紅,他把心一橫,就告訴她那是他的新女友。卻听得她呵呵笑說「祝他幸福」,那個痛,形同被血淋淋地剜去一塊心頭肉一般,難以用筆墨形容。
其時,口袋里的電話響起,是一支單簧管波爾卡音樂——那不是邱楓來電的提示音樂。他沒有理會,繼續呆愣盯著掛在擋風玻璃前的卡通胖小豬晃啊晃地蕩著——邱楓很喜歡豬,那是她特意買回來掛在車上的。
當時,他和她說喜歡豬的人都是漫不經心的人,因為物以類聚。
她拍拍他的肩頭示意多謝理解。
他說只因老豬長得丑,最不討鄉親們喜歡。
她答一個人若能毫無保留地表現、自私、懶惰,比時刻要表現自己精明強干有勇有謀更高難度。
他爆笑,嚴謹的思想放松了,輕易融入她的快樂里。那真是一種逍遙自在的感覺,就像兩個無憂無慮的小孩,一個隨心所欲大發謬論,一個听得興致勃勃笑得有滋有味,于是你說我就笑,你笑我又笑地過了六年。
口袋里的電話再度響起,他不理。電話自動斷線,響起,斷線,再響起……
終于拿起電話按動接听鍵,那邊立即傳來曼紅急切的叫喚︰「喂,是溫陽嗎?是你嗎?」
「是的。」
「終于找到你了!你的電話怎麼總是打不通啊?」
「我剛用手機上網,有什麼緊要事?」
「爸媽和哥哥們追問我們的事,說我和你既然開始了,為何總不見你去我家,也不見我外出赴約……我答不出來,他們就說我說謊,說你不可能看上我……還說你再不出現的話,他們就約王先生到家里吃飯了!」曼紅越說越急,最後竟帶著哭腔了。
「王先生?」
「是的。」曼紅哽咽,「那男人四十歲了,額頭亮亮的禿了好些,他說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還說入股五十萬到爸爸的醬油廠……溫陽,我不喜歡他,我……」她越說越急,後來更嗚嗚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