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她從不曾改變,她依然如文家女人……
唇邊綻出一朵苦澀的笑花,吞下隱在舌尖的辯駁。憂傷的視線掠過被母親喝住的李皓,驚覺他正望向瘦削蒼白的劉母•…
從他和李夢的辯駁中,燕子猜得他曾經深愛曉楠,或許現在仍然愛著,卻沒有毫無理由一味怨恨她。夫妻半年,並不曾深深相愛過,此刻他尚能如此,已經足夠。
燕子深吸一口氣,沒有再望向病房里任何一個人,轉身緩步離去。
「當當當」的鞋跟子聲音有節奏地響著,她望著地磚上的炫光就一片片地移動。
恍然間,覺得自己有些明白外婆和母親為何遠離深愛的男人。原因或許有很多,過程或許有點戲劇,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們同樣遇到了二些不可抗力的,能令人百口莫辯的因素,為免繼續痛苦翩于是選擇獨自活著。
以前,她的心底隱匿了很濃重的宿命感—害怕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所以,當愛上一個男人之後,可以用一種近乎悲壯般的心理遷就他、容忍他,努力融人他的生活。
然而,她忽略了生命里最不可預計的一點—幸福不是必然,愛情不同面包,苦心經營和收益回報原來是兩回事。
第六章
下了的士,頭部傳來陣陣暈厥,她硬撐起身子扶著走道的牆壁掙扎著朝家里走去。
才剛推開家門,全身霎時一軟癱倒在地,眼中的淚,立時放閘般流了一臉,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頭很暈,四肢仍然無力、卻不想撐起身子按亮家里的燈。
一半晌,天全黑下來了。躺在幽暗之中,她想起媽媽說過的話—他不值得你為他浪費過多的心血。
一字一句,就這麼清晰地記著,自然隨意恍如昨天。
腦後微微地感應一絲涼意,燕子神經一緊,「霍」地抬頭一看。風從廳邊的窗外灌進來,一掀一掀的。燕子低聲間︰「媽媽?是你嗎媽媽?」
風過,簾子在晃動,仿佛在回答她,是的…
「媽媽你說得對。」燕子斜挨在牆角喃喃地說,「是我不自量力強要了人家的東西,現下重傷了曉楠,害苦了李皓,我這是死不足惜的人了……」
簾子再次掀起,簾子底部形成一個半圓狀,揚啊揚的,久久不曾垂下,似乎再次答道,別放棄自己,為了自己,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
燕子望著它不動。半晌,眼淚泫然滑下,「媽你放心,我懂你的,我會好好地活著。」
她慢慢站起來,伸手擦著總流個不停的淚,蹣跚著朝廚房走去。用微波爐熱了點剩飯剩菜,忍住嘔吐全咽了下去!然後去臥室拿衣服洗澡,才要推開門,下邊卻似是嵌著什麼東西,怎麼推門也推不動。
燕子彎手進去按著門邊的燈,下一刻,她目瞪口呆!
房里的東西扔得亂七八糟!梳妝台的抽屜全被拉開來,里面的證件、信件、賀卡和名信片扔得到處都是。連幾只她裝在木藤盒子的綢質發夾都被拋在地上,一條絲巾上端還在左邊的抽屜,下端居然被夾在下面櫃子的扇門內!
旁邊的衣櫃門也拉開,幾只絲襪拉了出來,夾在一只輕便旅行背包半開的拉鏈上。櫃里的衣服從櫃內一直拖拉至房子的中央,再沿房門處一路灑來……
燕子腳一軟,再次癱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叫︰「李皓,有賊了,來,快回來……」
沒有人回應她。
燕子臉白如灰,在地上坐了一陣後,突然連爬帶滾地撲向梳妝台,顫著手把正中半開的抽屜一拉出來。
婆婆在結婚時送她的一對24K金龍鳳手鐲「理所當然」地消失了!大姑送給她的金手鏈、同事合份送的玫瑰花形鑽石耳環!還有李皓買的結婚禮物—深海珍珠項鏈和18K鑽石吊墜全部不見了!
燕子「嘩」地趴在亂七八糟的梳妝台上失聲痛哭,幾至回不過氣!前兩個月她就想在銀行開個保險箱把這些東西存進去!她記起來時偏李皓又說沒空,自個兒又不敢捧著它們穿街過巷,只得擱下來了。
半晌,她突然想起些什麼,猛地抬手朝面上一抹,眼淚被抹人了眼,刺刺地痛也不管了,連忙伸手朝抽屜里狠模一通!
模了半天,從里面模出一只小小的紙盒,手忙腳亂地打開,隨即長吁了一口氣—外婆送她的白玉扣子,母親送她的翡翠玉扣還躺在里面••二至親的人送她的東西都在,屬于李家人送她的珠寶都不翼而飛了!要是被婆婆知道一定生氣得不得了,何況現在還外加曉楠這件事!老天,以後真不知要怎麼面對李家的人了!
燕子臉青唇白地撲向床頭櫃要拿起電話報警。
手剛觸及話筒,鈴聲突然響起!燕子嚇了一大跳,愣愣地盯了話筒一陣子才拿起來放在耳邊。
「喂,是舅母嗎?」
嬌脆的聲線在耳邊響起,暫時安撫了被突發事件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燕子,「呃,是、是啊,蘇蘇找舅母什麼事?」
「外婆和媽媽叫我告訴舅母,她們下午時打電話來找不到你,干脆自己上你那拿回一些不……不什麼啊?」蘇蘇像是扭頭詢問些什麼,燕子听得話筒傳來I幾聲呢噥,半晌,話筒再度傳來蘇蘇嬌脆的聲音,「—我這次听清楚啦,舅母你也要听清楚哦。
是不屬于我的東西都要拿回!不不,是不屬于••一屬于你的東西都要拿回!啊,媽媽在瞪著我呢,我要收線哪,舅母拜拜!」
燕子來不及說話,耳邊傳來「喀嚓」一聲,那邊斷線了。
傻了似的望著手中隱隱傳來「嘟嘟」聲的話筒—以不問自取的方式迅速把東西取回,婆婆和大姑絕對做得出來,甚至做得臉不紅氣不喘。
此時此刻,她實在無法再忽略劉李兩家對她的恨意,而這種恨,促使她們極其堅定地要把她從李皓身邊趕走,也就是離婚。
「心中明知就算哭死了,也不會再有人同情,那就不必再浪費眼淚了。」燕子點著頭自言自語,慢慢放下手中的話筒。像只被抽去靈魂的干尸一樣軟軟向後一倒,死了般癱倒在亂蓬蓬的床上……
這一晚,李皓沒有來電,定是婆婆、大姑或曉榆盯梢著他。她真的很想和他聊聊,很想親口告訴他,自己的肚子里已經孕育著兩人的孩子。然而只要稍一思慮,她就不得不愴然明白,即使孩子的借口勉強掩去表面的裂痕,但它仍然存在,更沒有能力去化解這個致命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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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躺在床上的燕子突然睜開眼楮眨了眨,隨即快速爬起身子,一手抄起鎖匙,左右套上跑錯方向的拖鞋朝房門沖去!
站在大廈一樓大堂處的信件箱前,燕子愣了一會子後,顫著手用鎖匙擰開信箱……
除了一疊早報和兩張廣告紙,內中什麼也沒有,連李皓的信也沒有。
燕子吁了一口氣,慢慢關上信箱,正要轉身朝電梯走去,一眼看見郵差擰著個大郵包跨進大堂大門。
心髒立時劇跳,雙腿像生了根般定著,兩眼望著郵遞員大步上前掏出信件逐一分派,眨也不敢眨一下。
信箱1,沒有。信箱2,有。信箱3-有…
信箱9—有!而且是頗大型的信封!
燕子只覺眼前一黑!咬牙定了定心神,才顫著聲朝郵遞員叫︰「哎……那、那信是我的。」
捧著大信封,微顫的雙腳卻異常快速地朝前面移去…
掩上家門,燕子挨在門後看了看來信地址,是婆婆家的地址!她深吸一口氣,默默撕開大信封…映人眼簾的是「離婚協議書」五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