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不能娶曉楠,又一定要結婚的話,不如嘗試和燕子交往吧!除了他不愛她之外,她所有的一切都極其適合當一個好妻子。反正除了曉楠,他娶誰都沒有太大的差別。李皓和自己說。
之後,他開始在工作上對她不時稍露關心,不久便邀她外出約會……
燕子莫明其妙,然而當她察覺李皓是特意如此之後,曙光再度出現,愛火迅速重燃……
兩個月後,李母再度催促。李皓避無可避,便對燕子提出結婚。
燕子驚訝之余,當然不會異議。
其時,她那被胃病糾纏一年有余的母親文素卻再度病發入院。這一次的情況十分嚴重,文素不能再以服藥治療,必須動手術切去胃部糜爛部分。燕子憂心無比,請了大假終日陪伴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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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早上,她去探訪母親遲了。才剛踏入病房,文素就像等了她很久似的挨在病床上,未及她說話便輕聲問︰「今天干嗎這麼遲?」
「鬧鐘壞了。」燕子把暖瓶放在床頭櫃,湊前身子審視母親的臉色,「今天精神不錯!」
「我是不錯。但你就不怎麼好了。臉色白白聲啞啞的,昨晚很夜才睡?」
「沒有……」
「是到李家干活去了吧。」文素淡淡地說,「然後你在外頭洗衣拖地忙個不停,他就在房里喝茶上網。」
「才不是,我很早就回家了……」燕子轉身,裝做要拿過暖瓶倒湯給她喝。
文素輕嘆了一口氣,「我倒希望你們能今天吵吵鬧鬧,明天又糖沾豆兒般地過活。」
「我們才不會為芝麻綠豆般的小事就鬧騰得眾所周知……」
「就知你會這樣說。」文素搖頭,「你總是不分時刻地在討好他。」
燕子輕咬著下唇沒做聲。
「燕兒,我並不認為這個人值得你花費太多的心思。」
「他有他的好。」
「女人需要的是一個你認可的丈夫,而不是別人認可的男人。」
「但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努力改變。」燕子放下暖瓶旋上蓋子,捧過湯碗遞給母親。
「所以我不曾強烈反對過你們。」
「嗯……
「但我怕你這份努力歷時過長,把時光白白耗費,雖知女人一生可以無貌無財、無愛無情,卻不可以無智。女兒,我不願做前四種女人,所以也不要你是……我知道你現在一頭熱,不愛听這些說話,但我想趁還能勸告你的時候把最難听但最真心的話全說出來,算是為你打個底兒。若他日被負,你也能爬起身子拂卻塵土……就如你爸對我,我對你爸一樣……」
「媽——」燕子一咬唇,眼淚泫然若出。
「不過,我當時的確認為他很愛我。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在大冷天時因為我想吃炒螺母子,就跑兩公里的路替我買,然後用油紙包著捧在心窩處一路沖回家……」文素微笑。
這一刻,燕子覺得母親笑得很美。那是一種很雍容、很悠閑、很超然的笑容,內中或許有過怨恨,然而她把美好凝定在某一片段,以致她的笑容包含著快樂。她會永遠記著母親曾經這樣笑過。
「但我討厭這種不能鋪陳于陽光下的關系,終于在一個秋日午後,無聲無息地搬離舊居。」
「之後發現懷了我。」燕子止不住哽咽。
「對了,你突然就平空出現了。」文素微微笑著拍了拍她的小臉。
「謝謝你,媽媽。」她扭身輕輕摟住母親。
必于父母的故事,她老早就知道得很清楚。父親是上海人,年輕時在廣州工作,遇見柔美的母親心生愛慕,瞞住他已經結婚的消息。兩人同居後,她素未謀面的「大媽」听到風聲,領著小孩從上海火速殺至,日夜窩在父親宿舍守候。
後來父親的單位得悉其風流韻事,當下日日夜夜為他做思想工作,做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後,一顆丹心練就出爐,父親無可奈何地拿著單位調職書,領著笑容滿臉的大媽回上海去了。
「你父親因為責任二字,無法做出違背良心的事。對于他妻子他是好男人,對于我他是個負心人,但我知道他永遠都忘不了我。」文素輕聲說,「燕兒,你的李皓很像你爸爸那類人。」
燕子臉色微微發白,卻掙扎著說︰「但我是他第一任妻子。」
「那你捫心自問,你感覺他愛你嗎?抱歉啊女兒,我只感覺你很愛很愛他,卻感覺不到他在愛著你啊。如果有一日,你發現他原來心有所屬,你可以做到你‘大媽’般領著孩子直殺過去?然後像老鷹盯小雞一般盯著他?」
燕子身子一僵。腦子突然記起小時曾听外婆說她出生時母親曾請人為她批過命理,那相士淡淡一笑,只說了一句話——此女姻緣波折重重。
「你不可以的燕兒,你是我女兒,我知道。」文素輕輕地說,「文家的女人都有著強于一般女子的柔韌性,卻永遠學不會如何死纏爛打。」
「我們有我們好的地方。」燕子艱難地說。
「的確。」文素點頭說,「但我反而希望你是個能遷就丈夫,也能發脾氣大哭大鬧爭取寵的女人。」
「我也有可能這樣!」
「不可能,你根本做不到。」
「……」
「但你體內流有我的血液,必定是個生命力堅韌的女孩。」文素微笑,「你外婆也是這樣說。」
眼中泛起陣陣酸刺,心腸柔弱得幾近斷開了,如果外婆知道她要嫁給李皓,同意還是不同意?應該是不同意吧,但不會太過勉強她,就像當年她不去勉強母親離開父親一樣。
因為外婆也是一個失婚女人。
當年外公在北京讀書,外婆是太姥爺做主娶來的媳婦——很老土吧!後來,外公放假回家,發現家里居然有個美貌老婆等著他,當下勃然大怒,死不肯和外婆圓房。後來被家人在湯里放了點藥,糊里糊涂就和外婆圓了房。
外婆愛他愛得打緊,處處遷就他,加上人也長得秀氣,一個暑期下來,兩人居然也相處下來了。
然而,結果並不如言情小說般HappyEnding。外公返回北京後在舞會結識了一新潮女子,兩人火速同居,畢業後還帶著她回到廣州老家。而外婆在那女人進入夫家半年後才離家出走。
至于出走的原因,先前听母親說是外公偏愛二房,後來听得街坊說是太女乃女乃太過厲害,兩個媳婦都被欺負得不輕。再後來又不知听誰說其實是那新媳婦知道外婆有了身孕,不斷出詭計想害她流產。燕子覺得這三個版本都有可能發生,否則嫻淑保守的外婆斷不會離家出走,可惜她總不肯細說因由。
不過有一點燕子可以肯定,外婆在幾十年前連夜卷了一包屬于自己的貴重首飾離家出走,誘因必定慘烈。怎麼死不重要,就是不能毫無自尊地冤死。這是她幼時听外婆和母親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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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和李皓決定注冊結婚的前一晚,母親精神不錯,硬是要回家里替她「上頭」。
這一俗例是新娘子出嫁前一晚至關要緊的事。當晚要有幾個要好的姐妹陪伴,算是送行。姐妹班有五個人,四個是她大學時期的同學,兩個專程自日本回來探望她,另外兩個在新加坡工作,也是特意請假過來,還有一個就是小麥。
一伙女孩坐在一塊兒聊天說笑吃湯丸,然後替她弄這件衣服配那套首飾,這只發飾襯那條裙子的細碎小事。耗到深夜時,小麥住得近便回家睡覺去,其他便一伙窩在客房打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