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有時會拿著手制彈槍瞄準鳥兒打下來。那是一種「Y」字形的樹杈子,兩邊綁著皮筋,然後在中間放上一顆小石子,就那麼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瞄準樹上的麻雀,一放手,肥大的鳥兒就摔在樹下!
有一次,一對翠鳥停在樹上,他彈槍一出,一只翠鳥被生生打落,跌在樹根下撲騰掙扎。另一只翠鳥「呼」地飛走了,半晌,又盤旋而回,停在較遠的枝頭淒厲尖叫。他連忙揮手叫同學退後數丈。那只翠鳥果然飛了下來,停在傷鳥身邊不停地跳著叫著,久久不願離去。
他們看呆了,從此,再沒有用手制彈槍打過鳥兒。
卓盈連連嘆息,說人總是在做了壞事之後,才會變乖。
他說是的,那一年的他十一歲,如果他有八十一歲的壽命,會換來以後七十年的乖巧。他負她的時侯,是二十七歲。如果他有八十一歲的命,會否在這五十四年里,都在為她內疚?
心神不定地工作了半天,幸好只是一些雞零狗碎的小事情。不必勞費太多心神。下午三點左右,林賜一個電話殺至,吼得她不得不把話筒拿到一尺開外。
「卓盈,你是不是存心害我?!」
「什麼事?」卓盈急問,他的口吻確實很生氣呢。
「干嘛整個上午不開手機,用內線找同事又說不見你廠他氣急敗壞地叫,「害得我以為你被那男人生吞活剝地吃了廠
「我、我在檔案室收拾資科啊,出什麼事了?」
「那你發什麼神經,就不可以開著手機嗎?害得我巴巴地扔下客人回來拿一份文件!」
嗅,原來這樣。卓盈悄悄吐了吐舌頭,連忙適時地柔聲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對。現在呢,用不用我拿文件給你?@除了她,林賜從不準別人翻他辦公室里的東西。
包不用了!晚上請我吃飯以示道歉!」
「好!」卓盈咬住嘴唇笑應。
林賜哼了一聲,又叫︰「我要吃日本菜!斌而不飽地吃你一頓!對了,現在立即開手機!」
卓盈輕聲應了,直至林賜收線後半晌,還拿著話筒發呆。好不好立即扔了手機,然後辭職,以避開那冤家?半晌,她又覺得錯不在自己,為何不能理直氣壯?這麼一想,她又覺得自己可以鼓起勇氣面對寧聰了。
于機開了,然而,卻寂寞如斯一一寧聰,果然沒有再打電話來了。
他生氣了吧,才一個晚上。卓盈突然覺得一陣失落。
一陣敲;司聲響起,門被擰開,隨即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林賜式低吼︰「姓卓名盈的女子,請你立即回神!到我辦公室來!」說完扭頭走了。
她知道林賜在生氣。他在氣她一貫而來為公司死而後己的態度有了改變,是為了那個男人而改變——他仍然是喜歡她的,她知道。
林賜曾說過,他的貿易公司誰都可以離職,除了她!否則叫他哪里再找一個會在影印間把廢紙兩面復印地節省;在全公司的人,包括他也下班後,還精細地編訂著公司合同,計算著如問為公司提高利潤節省開支,哪怕是省下幾枚螺絲釘的女人?
問況,她還這麼的秀氣、溫婉、善解人意。最要命的是,她曾經透露她會煮飯,會炖腐竹羊肉、煲老火靚湯……
自他知道某男人已成為她第一個男人之後,他就很惱火,經常用吼叫的方式和下屬說話。當她失神的時候,他的眼內閃著心痛。這一切一切,令她何等的感動,只可惜,那只局限于感動。她對他,沒有愛的感覺。
卓盈左手夾著文件夾,右手拿著剛剛沖好的最香醇的藍山咖啡,敲開總經理室的門。
「進來!」還是吼叫。
「咖啡來了,少糖多女乃。」她微微笑著,輕手輕腳地把杯子放在他桌子上的小貓墊子上。她一向都是用這招數哄可怕的老板,且百發百中。
林賜瞪著她。
「這是你昨天吩咐我做的全年業績報告表,這是你今天早上說要的貿易公司開發預算,這是上季度公司的盈利結算。」她淡淡地笑了,將手中的文件一本接一本地放在他桌上,「我核對過了,應該不會有問題。」
「真是你做的嗎?」
「你認為我是那種會獨攬功勞的人嗎?」她雖然是會計部主管,卻從未這樣卑鄙過。
林賜輕哼道︰「心神不定也能干這麼多的活?」
「你什麼意思?我可是公私分明的。」卓盈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垂眼看著自己的手指。
「既然那麼分明,干嘛今早不開手機了,你明知我要去見LA公司的客。」
「忘記了……」
「是避那個臭男人吧?」林賜瞅著她。
卓盈不做聲,起身走向沙發坐著。
林賜怏怏地說︰「心神恍惚的卓盈,永遠不會為了我!
卓盈抬頭,淡淡地說︰「我這種死心眼的人如果為了你恍惚無措,依你的性子,不會喜悅,反而會害怕。」
林賜合上文件夾,盯著她不說話。
「你應該明白,你只是認定了我是你在戀愛史中最難搞的一個女人,所以才會懊惱。」卓盈輕輕上前,側著身子站在他的桌沿,幽幽地說,「林賜,我真不值得你為我這樣!所以,你應該先罵我一頓,然後辭退我,立即。」
「你瘋了是不是!
「我只是覺得混亂。」她無所謂地一笑,「想到日本住一段時間,心里卻舍不得這公司的一切,干脆叫你當壞人炒我魷魚好了,那麼我就可以心安理得,一走了之。」
「你這死沒良心的女人,你千不念萬不念,也應該念在我這些年來,把你當成夢中情人一般寵著!」
「林賜,別說胡話了。我不值得你如此地厚愛。我只是一個六年前就被人拋棄了還死心眼的女人……」卓盈眼眶通紅,輕輕轉身垂頭,不望向他。
林賜卻被她的話激得火大起來︰「好!我就不說,但你永遠不準再把那話放在嘴邊!你就是長在那樣循規蹈矩的家庭,才會這麼顧及面子,才會這麼看不開,總之由這刻開始,你每說一次,我就罵你一次!」
卓盈的眼淚滑落,她立即轉身飛快朝門外走去。行動間,不慎踢翻了門邊的小鐵樹盆景,卓盈蹲子要扶正它,然而,眼內已是氤氳一片,無法看清眼前的景物,直至鐵葉的尖扎了手,才曉得慌張縮開……
林賜自她身後趕緊大步奔來,卓盈連忙扶正盆栽,趕在他來到身邊時奔出門去……
真實
寧聰小心地捧著手機,默默看著卓盈回復的信息,心痛得近乎麻木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邁上車子,離開九龍公園,驅車回公司上班。
中午下班,吃過午餐後,他又驅車至太子道附近的一家銀行旁,呆坐在花壇邊,望著對面的樓宇——那兒就是「天賜公司」,卓盈就職的地方。
現在是上班時間,她不會見他。不過,就算現在下班了,她同樣不會見他……
他明知結果的,但還是想到這里看看才安心……起碼,他知道她在里面,她不會再無聲無息地消失掉,一別多年……
一個路人夾著公事包飛快地在他身邊走過。寧聰本能地一側身子,拿著手機的手放在心口處——這部手機不能再遺失了,因為卓盈認得這個號碼——她只認得這個號碼了……
當年的事,的確有誤會。然而,這種誤會,不是能夠用三言兩語就解釋清楚的,搞不好還要拉扯上幾個他至死也不能背叛的親人做「污點證人」。而這樣勞師動眾,可能會事倍功半,讓他落個兩邊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