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要她晚間陪同送貨這回事,自從開了先例之後,寧聰便隔三差五地這樣做了。
頭幾次外出,兩人還是眼觀鼻、鼻觀心地端正坐著。到了第四次外出,回程時,寧聰那輛本來就邊走邊哀叫的破車子在村子之間的那段盤山水泥路上壞掉了。
這條水泥馬路,繞著飛鳳山後的一大片連綿的山坡而去。白沙村與他們剛剛去過的平安村相隔四公里,沿途種著大片的野生鳳尾竹和由加利樹。兩村之間,有一處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小型加油站。
「拿著!」大概這破車已經不是壞一次兩次了。車子動不了之後,寧聰用一言不發兼氣定神閑再兼熟門熟路的姿態,從雜物箱掏出一只長得像棒球棍一樣的手電筒交給卓盈拿著,然後揭起車座下的引擎察看。
卓盈兩手緊握著電筒照住他,他套上手套,彎起身子左掏右括,把車頭一大團亂七八糟的機件大卸八塊,細細檢查哪里出錯。
卓盈也彎著身子,手電筒緊緊照著他動來動去的雙手,小腦袋也湊著看向下面。半晌,蹲著身子垂著頭的寧聰大概要起來,突然一抬身子,俯在他頭頂左側的卓盈的小腦袋閃避不及,被大鐵頭生生撞向鼻梁骨,疼得她「哎喲」慘叫一聲。
寧聰嚇了一跳,連忙側過頭盯著她︰「老天,我撞著你了!沒事吧?」
卓盈疼得直冒眼淚,捂住鼻子說不出話來,卻仍撐著朝他搖了搖頭。然而,她已經感覺鼻孔間有一股微溫的液體向下流淌,黏糊糊地糊在手指縫間,好不難受。
卓盈覺得狼狽,連忙垂下小臉避開他的視線,用手背捂住鼻子左右輕擦著,另一只手把手電筒的光照向那堆亂七八糟的零件。「沒、沒事……你干活吧……」
她聲音都變了。
寧聰連忙站直身子,一邊甩掉手套一邊低喝︰「把手電筒給我!」嘴里還說著,大手已經把電筒搶了過去,隨即朝她臉上一照。天啊,她鼻子下端糊了一大片的鮮紅,甚至連嘴角都沾著鮮血!
寧聰眼都瞪大了︰「你流鼻血了!」隨即一手摟住她在旁邊的雙人位上坐下,再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抬著她的頭,右手摟著後頸項,繃著聲線說︰「就這樣別動,等我幫你處理!」
然後他騰出左手,把手電筒架在駕駛座與窗子旁邊的空隙,又從車座下拉出一瓶蒸餾水,弄濕左手,輕拍著她的額角,輕聲說︰「用涼水這樣拍額角鼻血就不會再流了。剛才被我這麼撞上去,你一定很痛了,是不是?」
卓盈全身被他緊緊摟著,骨碌碌的大眼楮愣愣地望著他搖了搖腦袋。
「流了這麼多血還搖頭!」他臉一長,「不分時候地硬撐是笨蛋!」
卓盈又搖了搖頭,小聲說︰「是我笨,把鼻子放在你頭項……」
「確實是有些笨。」他接口,「在我印象中,你應該是那種不會在原地摔倒兩次的女孩。」
「我、我有這麼精明嗎?」卓盈微微不快,听說男人都喜歡傻乎乎的女孩,還美其名曰為天真可愛。
「如果是精明的話,基本不會摔倒,更不會被人家撞至流鼻血。」
他的語氣再度帶上嗔怪,卓盈又覺得開心起來了,正要張嘴說話,卻听得他低聲喝住︰「不要再說話了,這樣會牽動臉部的神經,對止血不利!」
卓盈連忙把話吞回肚子。何況此時的她,正被他用非常暖昧的姿勢摟在懷里,這種時刻何止是鼻子疼了,她簡直全身僵硬,心跳如雷。這種反應,確實對止鼻血非常不利呢。
「流鼻血這回事,小時候的我認了第一沒人敢認第二。」拍完額頭,他伸手扯來自己的毛巾,用右手圈摟著她,左手繞過來扭開礦泉水蓋子,小心地弄濕毛巾,然後輕輕地替卓盈抹去鼻下大片的血跡,「不過那時的我可不是被人撞的!」
「你為……為什麼會無端流鼻血的?」卓盈忍不住問。因為毛巾半捂著嘴角,害得她語音不清。
「我體質偏熱,每回吃了炸面餅,晚上就會流鼻血。不過我可不知道的,每次是流著鼻血照睡。女乃女乃每天都會叫我起床,一塊兒去村尾吃豆漿粢飯。只要看見枕頭上有血跡,她都會尖叫,緊張得不得了,吃早餐時就四處問人家怎麼治深夜流鼻血癥。」話畢,他好像想起了什麼,輕笑一聲。
趁他松手之際,卓盈說︰「你女乃女乃很疼愛你。」
他點了點,嘴角又淡淡牽扯起來,似乎非常樂于回憶女乃女乃和他的一切,並享受其中。
卓盈心中一暖,這個硬朗男人臉上親情的表露,雖然淺顯,卻令她感動。
她溫柔地問︰「後來呢?」
「後來嘛,女乃女乃不知從哪里听到一條民間秘方,就是用全黑的豆子煲塘里魚,我吃過幾回後,果然就沒再流鼻血了。從此之後,女乃女乃就四處打听,記下了許多的食療古方,然後藏在五斗櫃和衣箱里,有時突然想起來了,便全家子齊齊出動在她房子里翻天覆地地尋找古方。若找到了,女乃女乃會很高興,萬一找不完全,她會憂心得整夜睡不了覺。」
「你女乃女乃真有趣。」卓盈笑了。
「是的。」遲些,我會帶你見她,帶你見我所有的家人。這是他想對她說的話。
罷才,他故意逗她說話,只為了減低小女子對疼痛的敏感性。在這個過程中,他把面孔更湊近一點,借機親近懷中如同水蓮般清雅的女子。她的頸項間,似乎有一股蓮花般的香味,很清,很淡,他喜歡,非常喜歡。
溫熱的氣息直撲面上,卓盈覺得臉紅心跳,呼吸困難,視線不知放在哪兒才算合適。「我沒事了,好像沒再流血了……」
既然他湊得這麼近了,對懷中女子說話之時那種吐氣如蘭,自然也有同樣深切的體會,寧聰頓覺呼吸有些急促。手電筒的光線雖然幽暗,卻聚焦明確,他強烈地感覺到,因為他刻意湊近地摟抱和凝視,懷中的卓盈滿臉嫣紅,卻沒有十分地掙扎。
老實說,他這人從來最講求實際效益。在蚊蟲橫行的鄉村夜晚,隔三差五地拉著一個女人陪自己加班、送貨,求神拜佛地希望車子適時破上一破,然後站在寂靜無人的馬路上慢動作地修理車子。為的是什麼,不就是想和她單獨相處,從中驗證她究竟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女人!
事實上,他越是觀察她,就越覺自己像中了魔障一般,對她所表露的溫柔入迷不已,欲罷不能!
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現在壞車、流鼻血、摟抱三管齊下,可謂天時地利人和,除了那個被所有男人前僕後繼地咒罵的柳下惠,只要是正常男人,都必然產生一親香澤的念頭!所以……
「卓盈,和我一塊兒外出,你厭倦嗎?」他緊緊盯著她,眼中柔情隱現,聲音暗啞而誘惑。
她張了張小嘴,說不出話來,只是擺著紅通通的小臉傻傻地搖了搖頭。他那閃閃黑亮的眼眸,就像汪洋大海中的巨型漩渦,迅速把早已毫無抵御能力的她卷了進去!她心中愣是覺得,要是他一輩子都能用這麼溫柔的眼神望著自己,她干什麼都肯的。
寧聰微微一笑,左手食指輕輕觸了觸她的唇瓣,再細細劃著,輕聲說︰「你喜歡和我單獨相處?」
卓盈心跳如雷,小臉越發漲熱,只是一味垂著頭,不敢看他。
寧聰不如她的願,再度繼續攻擊性地提問︰「你喜歡我嗎?」
半晌,她羞澀地點頭。
渴望一親香澤良久的寧聰,柔情泛濫,隨即俯首輕吻下去……自然是先輕輕親吻她剛才慘遭毒手的鼻梁,然後才是額角,再繞道而行,品嘗他渴望已久的櫻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