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在發泄哪……」蘇雷輕聲嘆息。
「是啊是啊,像在發泄情緒哪,下午時她更加心不在焉了,本來是削竹子的卻成了削手指,刀子一過,她的手指就沒了一大塊皮哪,血突突地冒,嚇得我不得了,她卻咬著嘴唇在旁邊扯了一棵紫色的小草捏碎了敷在上面,竟然立即止血了。真神耶!這個山谷里所有的東西都很神的耶……」
大灰熊話未說話,衛風已經鐵青著臉大步走出門去。
蘇雷目送著他朝桑曉房子的方向跑去,又踢了向擎一下,「老三,長留在這里你願意不?」
「不錯啊,不過如果你們要走,我是一定跟著你們的。」
「你可以留下來嘛,這兒是世外桃源,雪域蓬萊——」
「我們是兄弟嘛,大家同進同退,這是一定的!」
蘇雷嘿嘿一笑,「不怕我借機月兌你的褲子?」
「不怕——」大灰熊很無所謂地擺擺手,「忍辱負重過後,我把惡果加倍地奉還給你——」
蘇雷一愣,「你、你怎麼這樣說話?」
「雖然我這人最不記仇,但被人逼迫得太厲害就要反擊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嘛,這話你總不會未听過吧?」
「你……你究竟是不是向擎啊?居……居然會這樣說話!你今天一整天和桑桑在一起……啊,是不是她教你這樣說的!」
第七章娶個小妻子
桑曉的房門緊緊地閉著,封了五彩玻璃紙的稜形窗格透出淡淡的燈光。衛風輕輕湊前,在窗欞上輕敲幾下,「桑桑——桑桑——你在嗎?」
「啪」的一聲,房內的燈關了,屋內悄無聲息,
衛風一陣失落——她還是很生氣。
「你的手……還痛不痛?」
「……」
「我有很好的外傷藥,涂了手指就不會痛了,要不要?」
「……」
「我現在去給你拿來好不好?你先別睡,涂了藥膏再睡,明天就能結痂了——」話音剛落,他果真像個大男孩一般跑回房里。翻了幾下,又記起蘇雷早兩天拿去用過,便立即跑到蘇雷房里,二話不說就伸出手吼著要他還東西。
蘇雷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借了他的錢忘記還款期了。
衛風懶得解釋,利眼一溜,看見藥膏就放在台面上,立即一把握住跑至桑曉的房子,湊向窗邊輕敲兩下,低聲說︰
「桑桑,我拿藥來了,你開門——呃,開窗也行,反正先涂了手最要緊。」
站了半天,里面半點兒動靜都沒有。衛風嘆了一口氣,明白自己昨日的出爾反爾確實非常無情地傷了桑曉離開霧谷的夢想,這有可能是她二十多年里最祈盼的夢想,有可能是她從小至大最無情的傷害!
他一直是自私的,總是以自己的方式走自己的路。雖然牽念親人,卻每每飄泊天涯,令他們擔心憂慮。更不會在父母有生之年,如他們的願娶妻生子。現在,甚至不肯為一個徘徊在痛苦邊緣的女孩伸出雙手。
衛風越發內疚慚愧,越不知要講些什麼才能表達自己心中的復雜情感,只得又湊向窗邊輕聲說︰
「桑桑,我把藥膏放在門外……如果你不想見我,我現在就走開……一會兒你記得自己把它涂在傷口上,記著啊,一定要啊……」
話這樣說了,他還是在窗下拖沓了好一陣,然後返身坐在胭脂梅樹下的石凳上等著。半小時過去了,房中仍然沒有半點兒動靜。
衛風覺得迷惘,手,無意識地按向胸口的貝葉女神吊墜——自步入霧谷後,她好像一直在沉睡了,更沒有任何的啟示……冰冷的寶石不時觸及胸膛,令他有時會產生錯覺,吊墜上的女神其實在生氣。
氣他什麼呢?他不知道,也沒有多想,因為這些日子里,他都有桑曉時而慧黠、時而天真的笑語陪伴、那確實是很美妙的,有著他鮮少感受過的愜意和愉悅。
又坐了一會兒,他才慢慢起身,回房去了。
听得腳步漸漸遠去,桑曉才悄悄推開小窗戶,伸長脖子朝門邊一看,果然是有一藍色蓋子的藥膏放在門前的石階上。
這算什麼意思?!絕情絕義地「拋棄」了她,又轉回來表示關心?誰稀罕!
不想猶可,一想起他昨晚的冷淡和悔意,桑曉便覺得眼眶酸熱刺痛。她「啪」地關上窗戶,慢慢坐回床上,思緒悠悠地轉了一圈,淚水,終于流下來了。
半晌,她扭過頭,起身慢慢朝妝台走去。圓形的鏡子里,出現了美麗的面孔——潔淨如白玉般的皮膚,幽黑晶亮如曜石般的眼楮,櫻紅鮮艷如瑪瑙般的小嘴……
很多年前,長老就撫著她的頭說,小桑格兒是谷中最美麗的女孩,她干淨高貴的血源,將為谷中的未來注入一股新鮮的氣息——畢竟,以這兒的人口,要控制近親結婚,是有一定難度的。
然而,他們眼中的白雪公主,在綿長的歲月里,卻漸漸變成一個奇異的怪物——用二十多年的時間,長成一個十五六歲的軀殼……身體確實也有著不同的變化,但,那也是極其緩慢的和異于所有谷民的。
她的美麗不停地被男孩子注視,那不是一種如一的日光,而是新舊交替的產物——上個月,谷中一個十八歲的男孩子,就向父母說要等桑格兒大些,娶她為妻。
當然只是說說而已,等他明白了事實,便不會等了,也不敢去等了。再過幾年,她三十歲了,有可能是一個比她小一半的男孩子說將來要娶她……
有時,她可以因為一朵花兒、一塊綠葉而勉強快樂起來,父母、長老和谷民們覺察後,為了想保持她的笑臉,會更加呵護疼愛她,卻不知道,他們的做法等于重新喚醒她心中的憂傷,然後一寸一寸地緩慢地噬淨她的活潑與天真。
她是多麼渴望,憂傷可以完全終止在某一個時刻。哪怕沒有退路,不準回頭。
第一眼看見衛風的時候,她立時覺得,他是一個堅強的會實話實說的男人,這一切都是她最渴望的。所以,她把他們帶出死亡地帶。
然而,事實證明,他也是一個平凡的人,他害怕因為這份等待,揮霍了生命。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未大亮衛風就輕步往桑曉房子走去。站在她房門前,他心中一窒——藥膏仍舊躺在昨天他放下的位置上,上面蒙著一層淡淡的霧水。
心中赫然失落,桑曉對他,已經不是小女孩對大男人的賭氣了,而是一個成熟女人在非常決斷地否定一個男人的舉動——她不再需要他的關心,不再稀罕他的承諾!
這段日子,他一直在計劃何時離開。最方便的方式應該是電召直升機到來,但谷邊沼澤滿布,谷頂總是縈繞霧氣,飛機無法準確降落,強行為之,只會凶多吉少。另一方面,他也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這一片樂土,以免這個與世隔絕的「香巴拉王國」沾染過多的塵世俗氣。
昨晚,他本來就懇請藍翠思修書一封,讓他帶到美國以安慰其年邁的父母,至于她的不老駐顏術,他會乘機問出,如果她回避不說,他也不會強求,畢竟自身不是霧谷人,既然不會長留谷中,何必硬要知道原因?
然而,一想到桑曉,他的心就覺得憐惜萬分,戀戀不舍,歸期的事,又無意識地押後了。
衛風又呆站了一陣,感覺有些許涼意,便回房去穿羽絨外套。就在他離開之後,房門「咿呀」一聲打開,桑曉出來了,她望了門前的藥膏一眼,略一頓足,扭頭朝廚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