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風不習慣這麼注意女人,因此,他缺少異性緣分。
或許是有過的,有女性示好或關心自己,但他也不是特別渴望要這樣。一旦發現對方令他感覺負累,便立即斬斷情絲,毫不猶豫。歸根結底,並不是他真能此般灑月兌,只為真情未到心深處。
不過,無論怎麼看,桑曉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女,把「女人」的稱謂用在她的身上,就顯得太過奇怪,然而,不知因為一股什麼樣的原因,衛風就是覺得她與一般少女很有些不同。
他也覺得,自己如此細致地去觀察一個小泵娘,並做出種種揣測著實異常。這不單單來自身陷險地的生理性條件反射,事實上,自從接觸貝葉吊墜之後,他的心緒有時就會變得飄忽,內中不乏細碎如絲的敏感和柔軟……每每時隱時現,若即若離……
洞穴的路越發難行,桑曉不再唱歌了,她有時會側過頭望著衛風,不說話。衛風感覺她在看他,卻假裝不知道。漸漸地,山洞越窄,桑曉也要縮著頭走路,三個大男人則手腳並用地半爬著。地上的水氣很重,洞里更加陰冷,衛風猜想,大黑峽,離他們不遠了。
「快到峽谷啦。」桑曉趁著說話,又扭頭盯著他的臉在看。
「嗯。」衛風輕輕地應了聲。
「曉曉——」蘇雷尖著聲叫她,峭壁接收了他聲音並不高的叫喊後貼壁四散,在山洞內擊起一陣回蕩。
「沒人這樣叫我的!」她又扭頭給了他一記白眼。
「哦,那怎麼叫你?」
「他們叫我桑格兒。」桑曉回答蘇雷,卻望著衛風說︰「你們就叫我桑桑吧!你們是從南方來的嗎?」
衛風抬眼,見桑曉正用一雙黑幽晶亮的眸子盯著自己,心中立即明白,擁有這一對眼楮的主人,即使猜出更多事實,也不叫人意外。
「是的——」
「我喜歡南方,我和媽媽說將來要到南方去,媽媽不開心。」
「哦?」
「我從書中看過很多南方的古跡,那兒有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有很多漂亮的花朵,可以穿……穿背心和短褲……」姑娘笑了笑,兩只小手揪了揪身上及膝的紫色衣裙,似乎有點兒羞澀。
衛風微微一笑——這股女兒羞態倒是很可人的,「我可以留個電話給你,如果你將來有機會到香港,我一定盡地主之誼。」
「你說真的?太好了!」桑曉開心地跳了起來,伸出小手就要攀向他的手臂。
衛風臉一冷,條件反射地把手臂往旁邊一移。
桑曉一下愣住了,小手僵在半空中,大眼楮眨巴眨巴地望了他兩眼,一抿小嘴,放下手臂垂著小臉悶聲繼續朝前走去。
望著那一抹能夠在剎時隱去歡快的身影,衛風突然覺得內疚。
約莫又走了十五分鐘,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陣時隱時現的水聲,越走近,水聲越顯強烈,不用看也知道,這條像被上帝在雪域狠劈一刀而遺留下的峽谷是何等的險要!
越近洞口,水聲越發轟鳴。桑曉大著聲對衛風說︰「一會要用垂藤蕩過對面去!」然後又安慰性地補充︰
「我從小就這樣蕩來蕩去的,那藤條很粗很大,非常堅韌,只要雙手抓牢後用腳一蹬就過去了,一點兒也不難的!」
爬出那個潮濕而冰冷的小洞口後,四人站在一片僅可立足的岩石平台上,轟轟隆隆的水流聲嘈雜得令他們無法言語。
兩崖之間,相距不過三四米,崖間奔騰著一襲凶猛無比的水流。就是這條峽谷,把任性的怒江夾在頂部差落三千多米,而寬度有時只達幾米的狹縫里,弄得稱雄滇藏的大江狂怒無比,在幽深間橫沖直撞,吐著白沫嘶聲咆哮,再狠撞在兩邊的崖壁上,擊起幾尺高的水珠,形成一層始終覆蓋在水珠上方的寒煙霧氣。
一大片赭色的風化岩石漫五天日地橫豎在前面,令人無法望見上面的天空。陡削如刃的石壁上沒有一顆樹,沒有一根草,連扎根在崖縫里的松樹也不見一棵。崖壁長滿深綠甚至接近黑色的苔癬,遠遠地看去,斑駁的顏色原始而詭秘,陰深而荒涼。
桑曉回身,用小手小心地撫順洞口處的雜草,使其又回復原狀。
蘇雷在動著嘴巴,似乎在罵些什麼。衛風看了看手表,已是下午四點,四周寒冷刺骨,陰霾一片。一團團白霧不知從何處而來,集結在他們頭頂,縈回不散。
眾人無法交談,只能打著手勢溝通。
衛風看了一眼桑曉,見她指指旁邊的一條粗如手腕的山藤,山藤仍然生長著,根扎在頭頂上方一塊突出的岩石上,藤上生長著一種扁圓型的紫色葉子。衛風上前用力扯了扯它,果真堅韌無比。
他站在原處,眼眸朝對面比了比——桑曉說得沒錯,這情形狀似危險,其實不然,因為對面也有一個一米來寬的平台,以他們三人的身手,即使飛來蕩去數遍,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他朝對面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然後伸出一只手遞向桑曉。
小泵娘睜大眼楮望著他,不明所以。
衛風指了指對面,再做一個摟抱的手勢。在桑曉還在發呆之際,他突然一伸大手,把嬌小的身軀緊摟在懷里,然後單手捉著山藤,足下用力一蹬,眨眼間便穩穩地躍到了對面。
只可憐了桑格兒姑娘,自小從未接觸過異性,現下恍然間被摟進一個溫暖強壯的異性臂彎,腦海里頓時一片空白!
當她回復理智之時,人早已立身對岸了。小臉上飛霞一片,心兒一陣亂跳,回想剛才短暫的一切——自己柔軟的身軀仿如一株菟絲花,突然被緊緊地扯進另一株強壯非凡的冷杉身上,然後凌空飛越,踩雲踏霧……那份緊密的依偎,就如同谷中最神聖的情侶雪山。
心,久久不能平靜。然而,這僅僅是夢而已,以她現在的情況,根本沒有資格,也不可能會擁有這種幸福,除非……
桑曉微微嘆了一口氣,偷偷望向衛風,見他一臉冷靜地把山藤飛蕩回去,不時以手勢指點一下,似乎他剛才的摟抱只是一種強者對弱者的幫助,自己倒有點兒未做賊已心虛了。
待蘇雷和向擎也到達對面後,桑曉才半垂著小臉伸出手輕扯了扯衛風的衣袖,示意他要朝旁邊一個在兩塊岩層之中的狹縫中鑽進去。向擎見了,揪著褲頭連聲苦叫——這道狹縫比剛才的月牙形洞口寬闊不了多少啊。
穿過長長的狹縫,桑曉領著他們鑽進一個山洞。地勢似乎在步行間緩慢升高,沒有了剛才那種潮濕寒冷的感覺。走了半晌,空間豁然開闊。
衛風用手電四處照看,圓圓的小室內有一張石床,上面擺著羊皮墊子,床頭角落堆著大疊厚厚的書籍。床尾處—塊突出的平整的石頭上,放著一只小藤籃子,載著幾團漂亮的紫色絨線和一些織了各種花式的穗子。旁邊是一個刻了東巴象形文字的土制瓦罐,插著幾株白得透明的雪絨花。
「桑桑——」蘇雷四下望著,拖長聲音叫道,「這兒就是你的家哪?」
「不是!」桑曉有些生氣他的輕蔑,「這兒是我看書的地方!」話畢,她用眼尾瞄了瞄衛風,見他彎著腰湊向床頭用手電筒在她那些書面上來回掃著。
「看書的地方?真的還是假的?」蘇雷用手電筒的光束點著那一小籃穗帶子,正要繼續開口逗弄小泵娘,卻發現衛風一聲不吭地盯著石床正面的大型石壁,久久沒有動作。
蘇雷緩步上前站在他旁邊悄聲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