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害怕的是,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愛妳,那妳該怎麼辦是不是?」
席涼秋怔怔的抬起頭,死死的咬緊嘴唇不願承認,可是她的表情和眼神全都坦露無遺了。
「其實妳不是不愛他,而是很愛很愛,但生怕有一天會落入分手的下場,所以干脆不愛他,也不讓他愛。」
這次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楊黎民一方面憐惜她,同情那個愛她與被她愛的男人,一方面又感到無語,原來這世上真的有愛到不敢相愛的人。
「找……」
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麼多年來,她深埋在心底的灰塵,全都被他掀翻出來。她原來不是下愛他,而是害怕有一天會失去他,所以才不敢跨出這一步。
「剛進大學時,有一次和他約在廣場見面,他遲到了,也錯過了很精彩的一幕。有個男孩跪在地上要求女孩答應做他的妻子,當時的畫面,到現在我依然記得很清楚,他說會愛她一輩子、疼她一輩子,還說會盡最大的努力讓她成為最幸福的女人,說她不愛吃肉沒關系,他陪她餐餐吃素。那時還是小女孩的我目睹了那一幕,真的認為好幸福,當女孩點頭,被男孩抱起來旋轉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在為他們的愛情喝采,那一刻——我真的認為,愛情好美!」
看她眼中沒有憧憬,有的全是回憶的色彩,楊黎民頓有所悟,顯然這段听起來很美的愛情,就是她抗拒的根源。
「可是——」眼中的幻景消失,話鋒一轉,她的眼神充滿黯淡。「一年後,我在校園里看到了另一幕。那女孩和男孩在樹林里拉扯,她哭得好可憐,而那男孩卻始終背對著她。」
抿緊嘴角忍住嘆息,楊黎民不知道該對這樣的故事說什麼才好,不是每段感情都只有光鮮亮麗的一面,但也不是每段感情都會這樣悲慘。
往事歷歷在目,席涼秋忍不住淡淡一笑。
「女孩懷孕了,但很顯然男孩不要那孩子,他說了一大堆話,問女孩為什麼總想絆住他、控制他、改變他?說他們還是學生,怎麼可能養孩子?為什麼女孩就不能為他想?最後他要女孩把孩子打掉,甚至還說他們分手吧!」
一個相當不負責任的男人,但也可以歸咎于太年少無知,楊黎明不禁搖頭莞爾。
「他們分手的時候,妳已經認識那女孩了對不對?」
見她抿緊嘴角不願說話,他又接著問道︰「是妳陪她去醫院打掉孩子的吧?」
拍眉望向他,他的笑容溫和誠懇,可說出的話卻硬生生掀開了埋藏在她心中多年不治的傷口。
「身為齊的朋友,我不可能不知道。」
他聳聳肩,事實上,當年他也是最反對齊追求吳雨君的人,天下女人何其多,為什麼偏偏要執著于一個感情受過創傷的女人,這豈不是自討苦吃嗎?
可是現在遇到席涼秋,他終于明白當年好友執迷不悟的原因了。
「對!是我陪她去醫院的,看她咬牙躺在手術台上,她很堅強,咬破了嘴唇也沒有流一滴眼淚,而從來不哭的我,卻在手術室外邊哭得一場糊涂,從來沒有一刻像那樣害怕過。」
眼眶里的淚水不停打轉,卻又固執的不讓它掉下來,她的聲音听起來冰冷而堅硬。
「說愛的時候仿佛一輩子就那麼注定了,可是當不愛了,就好像陌生人一樣,傷害、仇恨、痛徹心扉的疼痛……愛情真有那麼好嗎?值得為它承受這些嗎?」
眼淚掉下來,盡避多少次她要自己放下,畢竟學姊說她現在很幸福,可是,她永遠也忘不了當時的情景。
以後每當有人說愛她,她就會直接轉身說分手。
「的確不值得為了一時的甜言蜜語受這麼多苦,但是總不能為了別人的遭遇,而斷送了自己的幸福。」他對上她茫然困惑的眼神,溫柔一笑。
「他陪了妳二十多年,妳舍得讓他因為妳的膽怯而離開嗎?天底下的男人並不全是那樣的混蛋,可妳卻怕他像那個混蛋一樣,換作是我,我會難過得認為妳對我不夠信任。」
聳聳肩,汪明陽沒說的話他替他說了,楊黎民卻沒發現自己說得太多。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時間?」
她不記得有告訴過他,忍不住狐疑的皺起眉頭,盯著他臉上的笑容。
「呃,妳沒說過嗎?哦!那就是齊告訴我的,其實為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向齊打听了一點情敵的資料,當然包括你們什麼時候開始認識的。」
吐吐舌頭,他驚訝于她的敏銳,明明已煩惱得心神不寧了,為什麼遇到這種問題腦袋還這麼精明,這個女人還真可怕!
「百戰百勝?情敵?可是——我——」
她發現最近事情特別多,而且全擠成一堆,一方面她驚訝自己居然能夠將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回憶在他面前坦述,一方面又被他模不定的想法而左右,他不是說做朋友的嗎?所以她才能夠攤開心事,可現在——
「唉!好像我一點機會都沒有的樣子,真受傷!」
筆作捧心狀,楊黎民要寶的嚷著,但很快就轉頭認真的看著她。
「給所有人一個機會怎麼樣?」
「所有人?」微微後退,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給妳自己、給我、給他一個機會,讓事情自然發展下去,不要在還沒開始就否定了一切。」
盯著他的眸子,琥珀色的眼眸中,正反映著她遲疑而掙扎的表情,她知道他在給她機會,給她機會抓住一個力量走出這迷惘,可是真的有用嗎?誰能保證結果會比現在更好?
「誰能保證明天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妳會愛上我,也說不定他會決定不再愛妳。」他作著假設,他知道這樣做能打動她搖擺不定的心,畢竟人會因為害怕失去而奮力一搏。汪明陽已經行動了,而他也來了,所以,她不得不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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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黎民走了,但她的耳邊卻一直回響著他對她說的話。
誰能保證明天會發生什麼事?說不定妳會愛上我,也說不定他會決定不再愛妳……
明陽會嗎?會不再愛她嗎?
對面門鎖發出 啦聲響,席涼秋迅速的從沙發上跳起來,顧不得穿鞋便直沖過去開門。
「陽!」
汪明陽轉動鑰匙的動作停住了,低頭看著鑰匙環上的另一支鑰匙,那是她的。
「陽?」
他沒有轉身,她看不到他的臉,他的背影刺痛了她,澆滅了她此刻所剩無幾的自信。
「你——生氣了?」
無措的垂下肩膀,不安的搓著雙腳,地板的冰涼自腳底一路竄進心里。
「生氣的是妳。」
依然沒有轉身,手指輕輕摩挲著鑰匙環,他的聲音听不出任何情緒。
她輕咬嘴唇,委屈得不知該如何開口。
彼此沉默了許久,他終于無奈的轉身,看到她低垂著腦袋,就像做錯事情被老師懲罰的小學生一樣。
「妳又光著腳丫子了!」
席涼秋驚喜的抬起頭,不知道為什麼,以前听他這樣責怪她不懂得照顧自己時,只覺得他很唆,可剛才他的一句話,她的眼淚卻莫名的涌上了眼眶。
「以後別這樣了,我不能永遠提醒妳什麼時候該吃藥,什麼時候該起床,又或者天氣涼了要穿暖和……」
「陽……」
驚喜變成了恐懼,她望著他,盡避他的表情依然如常,可自他口中說出的話,卻陌生得沒有溫度,是她听錯了嗎?
「什麼時候該穿衣,什麼時候該吃藥,又或者什麼樣的男人適合妳,該用什麼態度和男人談戀愛……這些似乎沒有我妳也能處理好,直到今天才發現,原來我把自己在妳心中的地位想得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