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曖昧而綺麗的氛圍包裹住兩人,風蕭蕭視著被他覆住的手,並沒有試著抽回,反
而輕輕抬首,和他始終復雜深邃的眸對望。
她瞧見他口唇輕動,似要言語,驀然一道聲音插入——
「夫人,你鐵定是餓了,紫蘇為你送來了……」清亮的女音隨著敞開的門扉輕脆地傳
入。
彷若一道雷劈醒了兩人,也打破了這綺情迷思,雙方皆微微一震,易水寒墨黑的濃眸
恢復了冷然,放開她的手;風蕭蕭有些無措地垂下頭,也同時將手抽回。
「呃,主……主子?」紫蘇興高采烈的笑臉瞬間轉而錯愕,甫跨入房門的步伐也猛然
一頓,雙手捧著托盤僵立于原地。
一雙眼骨錄錄地轉了轉,又仿佛嗅出房里有些不尋常的氣息,紫蘇尷尬萬分,似乎明
白自己此刻出現得不是時機。
「紫蘇該死,不知主子在此。」她努力保持若無其事地走上前,將托盤擱置于桌上,
「既是如此,就不打擾主子和夫人……呃……‘休息’,紫蘇退下了。」
語畢,偷偷覷了兩人怪異的神色,隨後不敢再多待,輕巧地轉身,一溜煙地跑了。
房內再度只余他們二人。
在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易水寒視著面前的一盅膳食,清了清喉嚨,嗓音有些沙啞地道︰
「快吃吧。」
「我不餓。」風蕭蕭為難地搖著首,她是當真沒有食欲。
乍聞此言,易水寒一雙劍眉又不悅地蹙起。
都瘦成這樣了還不吃?是存心要餓死自己?
她望見他冷冽而飽含怒氣的眼,只得輕道︰「我、我吃就是了。」
素手端起紫蘇送來的膳食,勉強吃了幾口。
易水寒見她如此,不由得放緩神色,輕嘆一聲,道︰「不要怕我。」
在她眼中,他當真是那樣可怕?
而後轉念一想,又自嘲地揚起唇。是呀,他怎會不可怕呢?他從未好好待過她,如今,
她又認為他殺了她父親……想來他不但可怕,還可恨吧?
她訝異地抬眼,不懂他今日為何一再反常,卻……奇異的讓她……欣喜。
「我沒有怕你,夫君。」她認真地看著他,「真的沒有。」
而後垂下首,靜靜喝著熱湯,沒有再開口。
隨後又是窒人的沉默,易水寒霍然起身,淡道︰「你休息吧。」
她正勉強喝完紫蘇送來的膳食,見他欲離開的勢子,心驀然一急,未及思索便道︰
「別走——」
他的動作僵住,她也是。
他極緩慢地回首,深深地凝視她,「你不知道你方才說了什麼。」
眼見她瞬間漲紅的嬌美芙顏,他的眸色轉暗。
風蕭蕭話方出口便後悔了,心慌地垂下首,不敢直視他。
「畢竟……這是我……我們的房……」她的聲音愈來愈小,幾不可聞。
他走上前,伸出手,以自己都訝異的輕緩力道,抬起她的頭。
四目交接,視線交纏。
風蕭蕭直直望入他的眼,感覺被他貼住的頰溫暖得幾近火燙。
「或者,你要和我談談……爹爹的死?夫君。」她的喉嚨有些干澀,眼眶卻潤濕了,
「為何……要承認?我都明白了……」
他一震,倏地放開她。
「那樣大的事,底下的丫頭們藏不住話,一一同我說了。」她愧疚地咬唇,「我……
那樣誤解你,你又為何要承認呢……夫君。」
這些日子,她也並非毫無所覺的啊。
所有的事,包括工坊失火、爹爹冤死、所有的一切……她都明白了。
「對不起,夫君,對不起……」呢喃輕柔的泣訴,卻狠狠撞進他的心扉。
他的臉頰抽動著,幾乎就要伸手拭去她的淚。
「夫君……」她輕喚,卻在下一瞬望見他的手在半空中一頓。
「你……好好休息。」緊繃而冷然地拋下話,易水寒縮回手,以讓人錯愕的速度咬牙
離去。
在轉身之際,他銳利的眸沒忽略她失望而悲傷的眼——
你,在做什麼?他懊惱地自問。
又在猶豫什麼、害怕什麼、堅持什麼?
他真的一點也不懂……
有生以來的首次,他心亂如麻,茫茫然了。
「呵,你終究……還是恨著我呀,夫君……」
在他離去後,風蕭蕭望著緊閉的門板,淒然苦澀地笑開來。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少……夫君……」
火中的殘蛾尸體已燃盡,而自己呢?恐怕也已體無完膚了吧——
葉家工坊已垮,放眼望之,天下再也無人能與易家爭鋒,所有原先所屬葉家工坊里的
盎家大戶們紛紛轉向易家訂制布匹,使得本就生意興隆的易家工坊更加忙碌,訂單應接不
暇;即使當初燒毀的宅子已重新再建完成,且規模比先前大了許多,更加聘人手,重金廣
收天下織繡人材,日日馬不停締地趕工,仍是供不應求,尤其前陣子易家推出的新款繡圖,
包是造成了前有未有的瘋狂搶購,人人皆以能穿著易家織造坊所產出之布匹衣裳為傲。
易家工坊如此盛名,不僅許多高官貴族們贊不絕口,連宮里的眾多嬪妃們也極愛,每
月總要大量訂制,且需求日益增多,往往得好幾輛大馬車才裝得完,一路浩浩蕩蕩,倒也
成為每月一回的奇觀;因對象非比尋常,總由易水寒親自護送至宮中。
又因這回甫新產之繡款比起之前更加精美細致,連皇後娘娘也愛不釋手,听聞此繡圖
新款乃易水寒之新婚妻子所創,竟意欲召見此繡功堪稱天下一絕的奇女子;故這每月一回
的上京之行,除了易水寒照例親身護送外,此次勢必得多帶風蕭蕭而行了。
「動作快,手腳麻利點兒!」生得慵懶嫵媚、艷光四射的鳳姐兒,雖年已四十,卻仍
美麗萬分,縴縴玉手搖著繡扇指揮著眾小廝將布匹一一搬上馬車。
「留心些,可別馬虎行事,這要送至宮中之物,可不同以往。」鳳姐兒叮嚀著,揚著
笑意,滿意地看著眾人忙碌團結的景象。
眼角瞥見風蕭蕭隨後而至,忙迎了上去,笑道︰「咱們工坊能有這樣的成績,全是夫
人的功勞。」「鳳姐兒又客套了。」風蕭蕭恬靜柔婉地微笑,「若非眾人努力,加上鳳姐
兒領導有方,獨我一人怎能成事?」
「唉,夫人你就是這樣善良。」鳳姐兒瞧著她自嫁入門後,眉宇間便再也揮之不去的
郁悶愁緒,不禁心疼地嘆道︰「真不知主子是怎麼想的?這樣一個好妻子竟不懂得珍惜!」
風蕭蕭美眸瞬間變得黯然,牽強一笑,道︰「別怪他……」
鳳姐兒鼓勵似地拍拍她的手,無能為力地搖頭。
眼見所有布匹已一一抬上車,並清點完成,易水寒也已來到。
「主子,一切已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出發。」鳳姐兒稟報著。
易水寒微一點頭,目光掃過一整列馬車,竟有十輛之多;每輛車的車夫皆已在旁等候
出發命令。
他面無表情地望向身旁的風蕭蕭,輕道︰「走吧。」
她順從地點頭,他將她扶上馬車,自己再隨後進入。
馬車立刻奔馳而去,一輛接著一輛,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鳳姐兒望著前方逐漸縮小的車隊,忽地眉一皺,按著眼皮,嬌聲道︰「哎……怎麼搞
的,我眼兒直跳呀……怎麼好像有事兒要發生似的……」她喃喃自語著,轉身進入屋內,
「真不吉利……希望是我多心——」
由十輛大馬車組成的車隊,一輛接著一輛,于路上奔馳。
半日已過,他們逐漸月兌離繁榮發達的城鎮,駛入泥黃土地的荒遠偏郊。
四周渺無人煙,只有韃韃的馬蹄聲,揚起一地塵沙飛土。
為首的一輛馬車內,風蕭蕭嬌弱的身子隨著顛簸的馬車而搖晃,即使座下已特地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