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春綠啊……」誰都知道鎮北府邸的酒窖向來是一塵不染的,那得全拜主人有個喜愛整潔清爽的好習慣。
莫雪兒正想繼續將話問個明白,不料卻被一聲駭人的巨響打斷。
砰!
「噢!天殺的!」
驀然,廳房門外傳來一句驚天動地的咆哮聲。
「是哪一個該死的混帳東西!竟然把熱水桶隨意擱放在門檻邊上的?」
莫雪兒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這下子,她終于知道那一只失蹤的小木桶原來是藏哪兒去了。
「本元帥差一點就跌死了!」推開門,龍昊天拎著裂為兩半的木桶,下半身衣褲全濕,狼狽不堪的出現在房門口。
「姑……姑爺?春綠真是……真是對不住。」
被龍昊天那麼一吼,已清醒的春綠慌亂地偷了那一身出自于她的杰作。
「我立刻就收拾收拾。」春綠急忙走了過去,接過龍昊天手中的木桶殘骸,吐了吐舌尖,等著挨罵。
「不用了,這麼晚了,明天一早再讓人清理去吧。」龍昊天瞥了她泛紅的眼角一眼,順手解下淋濕的外衣,淡淡的道︰「今晚這兒不用你幫忙,你可以下去了。」
昊天會這麼好肚量?這真是用肚臍眼也想像不到的事呢!
莫雪兒微笑地靠近丈夫,溫順體貼地接續他手里的工作,「春綠,你就先歇息去吧,明早我再喚你過來。」
「是。」春綠囁嚅地回了一句,「那麼,春綠這就先下去了。」
扣上了門,待春綠離去的腳步聲漸漸遠離之後,莫雪兒才若有所思的開了口。
「我總覺得春綠今晚怪怪的。」
「看得出來。」所以他才網開一面放那個笨丫頭一馬。
「她好像有心事。」她回憶著春綠方才失措的模樣。
「是嗎?最近府邸里的怪事多得很。」龍昊天撇撤嘴道。就連定邦那小子也是一副怪里怪氣的模樣。
「相公,你這是什麼意思啊?」她蹲來,邊為丈夫解下絨布黑靴邊問。
「沒什麼,倒是你,為何到現在還沒就寢呢?是不是全把我說過的話當成耳邊風了?」他實在沒那閑工夫與她扯一些無關他們夫妻倆的無聊事。
「哪有!」她撒嬌地嘟嚷了一句,「應該得怪你,誰教你都不來陪我。」
「天地良心!我這不就趕來了?」龍昊天張開寬闊的臂膀,朝著心愛的小妻子漾出一記迷人的微笑,「過來……今晚我想抱著你睡。」
夜深,人靜。
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無波,這是風雨前的寧靜,沒有人知道在不久的未來即將有一場愛情風暴激烈爆發。
翌日天方拂曉,舂綠趁一大清早,院落內外沒有人走動的時候,溜進逐風亭里尋找昨夜倉卒惶然之際所遺落的簪子。那玉簪子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她絕不能掉了。
「你在找什麼?」一個熟悉而低沉的嗓音在她頭頂上響起,她小臉-垮,僵著身子站起。
是他!他怎麼來了?
「沒……沒什麼。」她轉身勉強一笑,將郁悶之色收起。
「是在找這支玉簪子嗎?」柯定邦將簪子遞送至她面前。
「嗯……」她回眸低覷了他一眼,憶起昨日夜里在造亭台內所發生的一切,驀然間,她竟沒有勇氣伸出手從他掌心上取回玉簪。
她知道,他的心是別人的……以前是,現在也是。
當初,他只不過送她一支簪子,或許那根本就不代表任何意義。
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還天真的以為他曾經說過一句喜歡她,就想……就想烏鴉飛上枝頭做鳳凰。
此時她的心已碎,因為她早就放任自己愛上他好漫長的一段日子了,這份情感如潑灑出去的水,要她……如何收得回?
「你這個迷糊蟲,答應我,可別再弄丟了。」他體貼的親手將簪子重新插入她發髻里,臉龐的笑靨依舊,掌心卻是微微顫動的。
一夜未眠,心里想的全是她的身影,想她昨日夜里的心緒、想她是怎麼想他的、想她會不會……
老天!他在害怕什麼?
這些日子他已經變得不夠冷靜、不夠自持了!難怪,連昊天也看得出他的不對勁。
「柯將軍。」春綠一個反手,輕握住他微顫掌背,連同簪子一塊由她發絲間抽出,悵然的回道︰「你別費心了,我原是想……想退還這簪子的。」
「為什麼?之前你不是很喜愛這支簪子的嗎?」他心慌地一語,隨即又想起自己的突兀,于是暫且放下滿懷不安的情緒,輕聲問道︰「你……是怎麼了嗎?」
她默默無語,低首不去看他。
「綠兒,你怎麼不說話?」見她悶不吭聲,他又急躁了起來。
「柯將軍。」她不改平淡和緩的語氣,接著說︰「春綠想過了,春綠只是個婢女,受不起柯將軍這樣貴重的賞賜,再說……無功不受碌,奴婢不敢造次。」
如果,真的不能相愛,她寧願選擇就此遺忘。
首先,她與他相差太過懸殊的身份就是一大障礙。奴婢與將軍──她還能奢求與他有什麼未來?
這……不是可笑得緊嗎?
「你……一定要與我這樣說話嗎?」她現下的口吻又冰又冷,在昨夜以前,他所認識的綠丫頭不是這樣的。
「你知道嗎?你已經將自己變成卑微的下人了!」他心疼的責備道。
「可是春綠本來就是個卑微的下人啊。」她扯動了一下嘴角,淡笑回道︰「下人們恭敬的態度本來就是對主子們該有的莊重。」
「夠了,綠兒!」他眉頭深斂,低頭望著她,「蒼天可證!我可從沒把你當成下人啊!」
「可奴婢不敢忘記自己的身份。」一個卑下的身份。
「綠兒。」他氣惱的閉上雙眼,不想再與她爭辯。「這支簪子我就暫且替你保管,若有一天你想要回就來找我!」
「真的不用麻煩了。」她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他的好意,咬牙命令自己說出令她更痛苦的話,「柯將軍還是拿去送給心上人吧。」
「該死的!我送過了!但是她不要又退還給我!」他火大了。「再說這支玉簪上頭已鐫有她的名字,這名字就如同也鐫在我心版上,是怎麼擦也擦不掉了!你倒是說說我該怎麼辦?」
「既然已不再完美,那不如就丟了吧。」她冷淡的回道。
「你……」柯定邦直瞪著她,不敢相信她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所謂眼不見為淨,既然看不見……也就礙不著了。」她冷覷著他,一字猶如一刃,刀刀都砍在他的心坎上。
「你認為我真的可以丟了它?」他面色沉凝,心寒地望著她。
「聰敏如柯將軍,您的每一個決定都與奴婢毫無關系。」
「好一句毫無關系。」他所有的冷靜果決就快被她摧毀殆盡。「在你心底……你原來是這麼樣想我的?」
她將臉轉向一旁,不回答也不去看他。
「不說話是默認了?」他的嗓音不自然地顫動著。
他氣煞了!
「告訴我。」柯定邦眸子-冷,氣郁難抑,再也忍受不了她過分冷淡的態度,愛理不理。
「你昨夜是不是在逐風亭外听見了什麼?」
「我……」她心頭一窒,干脆閉上雙眼,緊抿雙唇,深怕一個出聲,就會把好不容易才強忍住的哽咽聲音逸出喉頭。
「不管你听見了什麼,那全都是過往雲煙的事,與現在的你我是不相干的。」柯定邦激動地上前攫住她的手臂,真摯的說︰「綠兒,你听明白了嗎?」
見他急于向她解釋一切,她干脆猛力搖頭捂上耳朵,不願承認也不願聆听。
「該死!」他不要她再這樣對待他,再這樣下去,他會受不了的,「我要你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