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既是如此,」宮清嵐臉上的神情更加陰鷙了,「十場賭局尚未了結,你為何破壞了約定,提前下了戰書,要與我一決生死呢?」
「破壞約定的是你,而不是我。」展靖白不慍不火的軒軒劍眉,目光如電的瞅著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殺青塵師太的真正用意嗎?」
「我有何用意?」宮清嵐不動聲色的問道。
展靖白冷笑了一下,「你真正的用意,是要引彭襄妤出面尋仇,然後堂而皇之的殺了她,替你的寶貝女兒宮冰雁除去情敵,就像你當初因為妒恨殺了我全家八十余口人一般,你活了一輩子,還是不懂愛的真諦,得不到,就要對方付出慘痛的代價,如此自私狹隘的行徑,莫怪,贏不了我娘的心,也贏不了我的心……」
爆清嵐好像被針刺了一下,微微縮了一下緊繃的身軀,但,他仍不願在展靖白面前示弱,只是寒著臉,沉聲問道︰
「看來,我們勢必要動手一搏了?」
「不錯!」展靖白不卑不亢的點點頭,「你的雷霆掌已奈何不了我,所以,我們還是在劍招上一較高低,一了恩仇吧!」展靖白解下了肩上的那柄古劍,轉身走出了大門,「我在紫雪崖上等你!」
爆清嵐霍地離開了輪椅,像一頭凶狠凌厲的鷹隼,飛出了兩扇紫銅門。
☆☆☆
北京城,玉泉山,寧陽候府
彭襄妤一听到曲琬蘿派來伺候她的丫環湘兒說狄雲棲已回府,正在書齋和夫人談話,她就像只雀躍不已的翎雁般,翩然地奔出了涵碧閣,翩然地沖進了書齋,渾然忘了淑女應有的一切儀規風範。
「雲哥,你回來了,事情順利嗎?夢璞怎沒跟你一道回來?」她笑靨如花的疊聲問道,渾然不覺那股回蕩在書齋內的低沉氣氛。
直到她看到了曲琬蘿眼角未干的淚漬時,她才瞿然一驚,臉上的笑容凍結了。
「怎麼回事?夢璞他……」彭襄妤驚惶不安的瞅著狄雲棲,一雙柔荑已神經質地扭絞著羅裙的裙褶,「他被宮清嵐殺死了嗎?」她的聲音隱隱顫抖著,夾雜著許多令人聞之不忍的掙扎與恐懼。
狄雲棲沉痛莫名的搖搖頭,在天人交戰的煎熬下,他艱澀而低沉的開了口︰
「展師兄以師尊所創的‘天山無影神劍’打敗了宮清嵐,廢了他的武功,挑斷了他的腳筋,不過,他卻被宮冰雁的師父辣手仙姬暗算,中了她的獨門暗器‘九幽追魂針’,並被她連發數掌的打落了紫霄崖,我和冷墨趕到時,已經太遲了……」他淒愴而悲涼地眨了一下眼眸,強忍住酸楚的淚意,「我們費了整整三天的時間,好不容易才繞到了山崖下,經過大半天的搜尋,方才黯然的發現了展師兄的古劍,和一具殘缺不全的骨骸,想是被山中的野狼給……」他喉音哽咽地咬咬牙,不忍再說下去。
彭襄妤整個人仿佛呆掉了,她面無血色的立在那,宛如一尊僵硬而毫無生命力的雕像,直到曲琬蘿淚眼婆娑地伸手拍著她的肩頭,她才像被閃電劈到似地發出了一聲悲絕的啜泣聲︰「他……他對我爽約,他……不守信用……」跟著雙腿虛軟,她在一陣金星飛舞的暈眩中,跌進了一個無邊無垠,黑暗飄渺的深淵中。
當她清醒過來時,她發現自己已躺在涵碧閣的床榻上,映入眼簾的是曲琬蘿那張美麗而寫著了解、心疼的容顏。
「襄妤姊姊,這是我為你熬的安胎藥,你一定得喝下去!」她端著一碗藥湯,遞到了彭襄妤面前。
安胎藥?彭襄妤震驚地望著她,語音模糊的開口道︰
「你──你是說我有了身孕?」
曲琬蘿溫柔的點點頭,「對,你有了將近二個月的身孕了,為了孩子,為了這個你和展大哥共同孕育的骨血,無論如何,你一定得堅持起來,保重自己的身子!」
彭襄妤輕柔地撫模著自己的月復部,蒼白如紙的臉上漾著一絲好溫柔、好淒切的微笑。
在這悲喜交織的由刻,她深深感悟到了生命的脆弱和堅韌。
終曲
彭襄妤婉拒了狄雲棲夫婦的美意,執意要搬回江南,搬回展靖白位于丁山的夢璞軒。
狄雲棲拿她的固執沒轍,只好派他的貼身侍衛狄揚護送。
到了夢璞軒,彭襄妤撫模著屋內的博古櫃,撫模著一具具手工精巧的鐘鼎古玩,想起展靖白為了她,特別在這里結廬而居,吹簫傳情的種種用心,睹物思情的她,不由悲從中來,幾度淚灑衣襟,感傷莫名。
若非顧念月復中的孩子,心魂欲碎,淚海沉浮的她,真的找不到生存下去的勇氣和樂趣。
有時,她為了排遣內心的苦楚和淒迷,會握著展靖白贈予她的洞簫,獨坐在幽篁內,悠悠吹奏著,任縷縷簫聲,伴著她忽晴忽雨的情緒,飄到山之崖,地之角,飄到那令她深深思憶,卻再難以相偎相依,執手偕老的郎君身邊,如泣如訴地傳達著她的心曲。
這日清晨,她慵懶地下了床榻,神情木然地梳理著一頭青絲,忽然听到了一陣熱鬧滾滾的鼓樂聲。
除了鎖吶琴簫外,好像還有大鑼小鑼,號角,穘鈸鐘鈴之聲。
听那歡暢愉快的樂聲,倒像是迎娶新娘的喜慶時所吹奏的樂曲,只是,這陣喜氣洋洋的鼓樂聲,怎麼愈傳愈近,倒像是到了她的住處附近。
她疑念方起,門外便傳入了一陣清細的叩門聲。
「彭妹妹,我是冷墨,請你開門好嗎?」
她輕輕拉開門扉,映入眼簾的居然是穿了一身鮮紅色緞袍的冷墨。
「你……你怎麼這副裝扮?莫非……」彭襄妤一臉驚異,跟著又睜大了一對水汪汪的明眸,「你今日娶親,當上新郎倌了?可是……你怎麼把轎子抬到我這來呢?」
「你不是說過,想娶你的人,得以八人大轎,官家排場來辦?所以……」冷墨不言而喻的打住了話。
彭襄妤立刻沉下了杏臉,「你……你在尋我開心嗎?你明知我是夢璞的未亡人,此生此世,不可能變節再嫁,你這般行徑,是何道理?」
「彭妹妹,你別生氣,夢璞曾說,倘若他有了什麼閃失,他要我代他照顧你,我今日前來迎娶你,完全是為了履行我對好友許下的諾言,絕非有意羞辱你的!」冷墨不慌不忙的笑道。
彭襄妤卻氣得柳眉倒豎,臉色由紅轉白,握著門栓便待關門,冷墨趕忙用腳堵住,跟著,忙不迭地從懷袖中抽出一紙素雅的花箋,遞給了滿臉冰霜的彭襄妤。
「你看看里頭寫了什麼,看完之後,你一定會改變主意,乖乖坐上花轎的!」
彭襄妤狐疑地掃了他一眼,輕輕攤開來看,上面的字跡是那樣的熟悉,熟悉得讓她芳心顫動,全身血液都加速了流動,她不敢置信地閱讀著上頭的文句︰
禹陵山道識卿卿,情根深種長相思。
秦淮河畔暗徘徊,多少柔情寄蕭音。
血海深仇如雲牆,未敢直言吐真心。
巧扮老兒上繡閣,金嵐玉露終相逢。
皖南遇劫露真情,共赴大漠結良緣。
與卿有約焉敢死,夢魂再歸永不分。
彭襄妤淚眼迷蒙,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疑真似幻的狂喜中。
「他為什麼要詐死呢?」她話音模糊地問道。
冷墨眨了一下眼楮,「唯有如此,他才能讓宮冰雁徹底死心,永遠擺月兌她對他的愛恨痴纏!」
彭襄妤笑了,笑得淚霧朦朧,像朵帶雨的梨花,既美麗又溫存,又幸福,她的吹簫郎果真是個信守誓約的多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