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然,她前腳剛踏出去,坐在石榻上的展靖白,已輕輕嘆了一口氣,徐徐起身下榻,帶著一份復雜而無奈的心情尾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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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兒一見到展靖白出現,不由驚愕萬分地瞪大了一雙明眸,那副張口結舌的模樣,委實滑稽。
直到宮冰雁輕咳二聲,她才如夢初醒,滿臉通紅地將試卷交予她作答。
只見宮冰雁執筆輕揮,牛刀小試,便輕輕松松地通過了考核。
巧兒喜上眉梢,等不及他們上樓,便骨碌碌地搶將上樓,趕著向彭襄妤通風報信了。
爆冰雁似笑非笑地瞅了諱莫如深的展靖白一眼,倏地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以一種半帶強迫的方式,將他拉進了媚香閣,而她的貼身侍女綾子則抱著一壇酒尾隨而入。
雖然心理早有了準備,但,當展靖白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時,血液加速流動的彭襄妤,還是沒由來的紅了雙頓,胸膛里宛如有千萬枝鼓槌在敲擊般怦怦狂跳著。
害近鄉情怯的她,不得不趕緊垂下酡紅的嫣頰,籍著襝衽施禮,來掩自己那乍喜還羞的心緒。
「賤妾彭襄妤拜會二位公子。」
爆冰雁和展靖白也跟著彎身施了一禮。
入座之後,巧兒送上香茗,並端了二碟精致爽口的蘇式糕點上桌。
展靖白靜靜地坐在那,神情十分平淡,還帶點索然無趣的味道,好像被迫參加一場窮極無聊的宴席。
而宮冰雁卻搖著金折扇,大膽無忌地掃量著彭襄妤,眼中充滿了研究的意味,然後,她抿一抿唇,送上了一句怎麼听都有點怪怪的恭維。
「久聞姑娘在明雪艷,名冠教坊,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姑娘確實是個艷絕無雙的人間—尤物!」
宛如被針刺了一下,彭襄妤機伶伶地一顫,初見展靖白的喜悅,已被一股說不出的疑慮,沖散了幾分。但,她還是維持淑女的風範,對宮冰雁溫婉一笑,「公子謬贊了,襄妤才貌平凡,愧不敢當。」心細如發的她,早就識穿了宮冰雁易釵而弁的身分,但不知「她」與展靖白是何關系?為何連袂前來會她?
「不知公于貴姓大名?襄妤該如何尊稱?」她吐氣如蘭,含蓄地笑問道。
「在下姓宮,宮院的宮,你就稱我宮公子便可,至于他嘛……」宮冰雁犀利地掃了展靖白一眼,「姑娘並未問及,不知是何緣故?難不成未將我靖哥哥放在眼里?」她裝出一臉的納悶,以退為進的詢問道。
彭襄妤雙頰微紅地垂下了二排濃密的羽睫,「宮公子切莫誤會,襄妤之所以未問,乃因襄妤與展公子曾有一面之緣,嚴格說來,展公子還是襄妤的救命恩人。」她簡單扼要地陳述了展靖白在二年多以前,于禹陵山道解危相救的一段因緣。
「哦?靖哥哥,原來你曾經在禹陵山道表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宮冰雁斜睨著展靖白,話說得十分輕柔,但不知怎地,就是給人一種興師問罪的味道。
自上了媚香閣之後,展靖白總是擺出一副淡漠疏離而事不關己的神態。自始至終,都未正眼瞧過彭襄妤一眼,仿佛她是個不堪入目的庸脂俗粉。
直到宮冰雁把話題輕輕一兜,攪和到他身上,他才勉強地抬起眼皮,淡淡地掃了彭襄妤一眼,淡淡地回應道︰
「我從未到過禹陵,怎麼可能出手救過彭姑娘,想是姑娘一時眼花,認錯人吧!」
他的話如冷水澆頭,凍結了彭襄妤滿腔的柔情。她千般憧憬,萬般期盼,終于等到今日的樓台相會,沒想到迎接她的,卻是郎心似鐵的待遇,展靖白居然會全盤否認曾有的一段因緣,像個素不相識,毫無情分的陌生人!
心寒意冷,夢斷神傷的地,迅速地武裝起自己,在尊嚴和傲骨的支撐下,硬生生地對展靖白和宮冰雁擠出一絲笑容,藉以粉飾自己的痛苦。
「或許,真是我認錯了人,唐突了展公子,謹以薄酒一杯,向你致歉。」說罷,她執起桌上的酒杯,便待襝衽攏袖一飲而盡時,宮冰雁已出聲阻擋了她。
「彭姑娘,且慢,為了來此見你一面,小生特別備了一份薄禮。」她從綾子手中取餅酒壇,撕掉封條,一時酒香撲鼻,沁人脾腑,「此乃太湖的佳釀桂花酒,不成敬意,還望姑娘笑納!」
她笑臉盈盈地捧著酒壇,正準備為彭襄妤斟酒時,展靖白已喧賓奪主,出手如電地搶過那壇桂花酒,「如此佳釀,豈能輕易糟蹋,拿來宴請青樓女子?!」話聲甫落,他仰首豪飲,咕嚕嚕地將那壇桂花酒喝得涓滴不剩。
然後,他擱下酒壇,無視于彭襄妤那張如斯蒼白,如斯傷痛的容顏,淡漠地向宮冰雁撂下了一句︰
「酒已飲盡,浮花浪蕊,我也陪你見識過了,義務已了,汝要走要留,悉听遵便,怨我不再奉陪!」話猶未了,他已健步如飛地邁開步伐,火速地卷簾而下,離開了媚香閣。
爆冰雁微愕了一下,隨即也沉著臉,老大不高興地尾隨而下,一下子,所有的人都離開了。
而屈辱萬分,盈盈欲淚的彭襄妤,卻呆坐在那,像一尊慘白而毫無生氣的石像。
巧兒默默地站在她身旁,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婉麗清秀的小臉布滿一抹說不出來的悲痛和憤慨!
可憐的小姐,可恨的展靖白!
巧兒心痛莫名地搖搖頭,眼中閃爍著酸楚和不平的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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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冰雁和綾子追出迎翠樓時,已不見展靖白的蹤影。
她怏怏不快地和綾子策馬上了丁山,一進入夢璞軒的庭園內,便看見展靖白瀟灑不群地佇立在一棵月桂樹下,形同無事人般,輕輕撫模著降落在他左手背上的雪鷹。
爆冰雁見狀,不由沉下了俏顏,宛如打翻了五味瓶。「靖哥哥,你欺人太甚!」
展靖白卻听而不聞,輕輕拍動著雪鷹,悠然說道︰
「追風,你回天空去吧!記得莫近,尤其是會下毒的。」
爆冰雁一听,更是怒火難消,連跺著一雙錦靴。「靖哥哥,你好可惡!扁會欺侮我!」
展靖白仍是一副不動如山的沉靜神樣,「我怎麼欺侮你了?」
「你忘恩負義,絕情薄幸!」宮冰雁悻悻然地數落道。
展靖白一臉無辜地軒軒劍眉,「我哪里招惹你了?你要按這麼大的罪名?」
「我父親待你恩重如山,情同父子,你卻離家整整半年,未曾回去請安探視,如此狠心薄情,不是忘恩負義,是什麼?」她無限怨惱地端了一口氣,「而我,待你情深意重,你卻如同草芥,一再輕忽,甚至還移情別戀,愛上青樓艷妓,這不是絕情薄幸,是什麼?」
「你明知我背負著血海深仇,必須六親不認,專心御敵,以免誤了大事,又連累了義父與你,我用心良苦,你為何不能稍加體會,偏要使性子胡鬧,給我亂按罪名?」展靖白平心靜氣地望著她說。
爆冰雁挑起了柳眉,「我有亂投罪名嗎?你敢否認你迷戀江南花魁彭襄妤嗎?否則,你為何要安居于丁山?又為何搶著替彭襄妤喝毒酒?」
「我移居于此,是因為買命莊的暗樁設于虎山,聯系上較為方便。二來,這里風景優美,可以俯瞰整個南京城的風光,是個暫時棲身的佳境,如此安排,也犯了你的禁忌嗎?」
「那你為何要替那個姓彭的艷妓喝毒酒?」宮冰雁酸溜溜的質問道,仍是一副無法釋怨,耿耿于懷的模樣。
展靖白眼楮閃動了一下,「那要問你為何要在酒中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