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跨進新房,看到那位蒙著面巾,一襲黑色勁裝,好整以暇坐在桃花心木桌旁的男子時,箏兒猛然張大了眼楮,那副目瞠舌結的模樣委實滑稽。
「老天,你是……逍遙公子?」她大驚小敝地嚷道,「你怎麼會出現在我們小姐的新房內?難道……」她遽然變色,不勝惶恐的望著他,「你把……寧陽侯殺了,既而毀尸滅跡?」
「哈哈……」狄雲棲仰首而笑,倏然摘下了面巾,「箏兒,你仔細瞧瞧我是誰?」
箏兒屏氣凝神地望著他,跟著又是一聲驚呼,「你……你是——寧陽侯,這……」她聰明一世,胡涂一時,至今仍未意會過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打扮成逍遙公子的模樣?莫非……」她眼楮一亮,不敢置信地再度將嘴巴張成了O字型。
「不錯,」狄雲棲氣定閑神地笑了,「我是寧陽侯,也是任逍遙。」
「更是那天在揚州打敗驚雷二煞,救了我們的小叫化。」曲琬蘿笑意嫣然的補充道。
「可是……你長得跟小叫化不太一樣啊!」
「哈哈……」狄雲棲爽朗一笑,「好問題,這是因為我抹上了易容丹,又深歆易容術的關系,不僅如此,我連聲音,行止都受過嚴格精密的訓練,否則,怎能瞞過你們,瞞過劉瑾的耳目呢?」
箏兒輕吁了一口氣,「侯爵,你可真會唬人,那麼多重身分,攪得我們小姐心慌意亂,暈頭轉向,不知道愛哪一個才好?」
曲琬蘿雙頰飛紅了,「箏兒,不許你多嘴。」
「是,」箏兒佯裝謙卑地打了一個揖,「今個兒你最偉大,總算嫁給了自己的意中人,奴婢不敢跟你饒舌做怪,免得……侯爺心疼你,要把我逐出府去當小乞婆!」
狄雲棲聞言不覺莞爾,他笑意橫生的望著箏兒,慢吞吞的打趣道︰
「你是你們小姐身邊最寵信的貼身丫環,我怎麼敢把你趕出去呢?挺多……是拜托某個人趕快把你娶走而已。」
箏兒一听不由紅暈生頰,燥熱難安地垂下了頭,「侯爺,你……」
「鬼丫頭,你也會害臊啊!」曲琬蘿乘機揶揄她,「前陣子是誰在我耳根叨叨絮絮,說要主動出擊,放下什麼淑女的矜持、身段啦,運用清秀小佳人的風情去迷惑……莫什麼的男子啊!怎麼這會還惺惺作態,臉紅給誰看啊!」
「小姐,你……」羞到極點又無所遁形的箏兒只好不依地跺跺腳,車轉著身子就準備走人,曲琬蘿趕忙伸手拉住她。
「好了,別懊惱了,我這個做主子常常被你這個尖牙利嘴的鬼丫頭消遣揶揄,今天主客異位,你就讓我過個干癮又何妨?」
「我哪敢跟小姐你生氣啊!」箏兒略含矯情的撇撇唇,「你能有好的歸宿,奴婢高興都來不及,受點閑氣又有何妨?」
曲琬蘿宜嗔宜喜地點了她的鼻尖一下,「鬼丫頭,就是喜歡在嘴上討便宜!」
「好了,既然我們三個人都精神亢奮,毫無睡意,不如就把盞傾談,聊聊我化身為任逍遙的其中曲折,也讓你們了解我的隱衷。」狄雲棲神采煥發的淡笑道。
「那……我去廚房準備一些吃的,你們慢慢聊。」箏兒笑意吟吟的說,跟著便翩然地推門而出。
「你有一個非常可愛的丫頭,雖然古靈精怪了些,但,卻十分讓人欣賞疼惜。」狄雲棲若有所思的低聲說道。
「是的,箏兒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丫頭,」曲琬蘿輕輕柔柔微笑著,眼中流轉著一層醉人的光華。「老天爺對我畢竟是厚愛的,不但賜給我一個忠義雙全的貼身丫頭,更讓我如願地嫁給了你,短短一天,我竟獲得這麼多的恩寵,除了虔誠的感恩,我已無語表達內心的撼動了……」
狄雲棲輕輕地攬過她的香肩,動容地在她的眉額之間印上深情的一吻,「我與你心有戚戚焉,但願老天爺能垂憐我們之問的摯情真愛,讓我如願地鏟除劉瑾這個禍國殃民的奸佞,心無掛掛地與你廝守到老,魂夢相依……」
「多行不義必自斃,劉瑾作惡多端,天理難容,」曲琬蘿充滿信心的輕聲應道。「我想他再猖狂不了多久,遲早會有報應的。」
「但願如此!」狄雲棲心有所感的嘆道,不覺加重力道,擁緊了曲琬蘿溫軟的身子,彷佛想牢牢抓住什麼,證明什麼。
☆
箏兒送上四碟色香味俱全的小點心,並呈上一壺溫酒,笑臉可人對狄雲棲夫婦躬身一福。「恭喜小姐,恭喜侯爺,恭喜逍遙公子,恭喜叫化哥哥,奴婢跟你們道賀,希望你們百年好合,如膠似漆,永不分離!」說著,又慧黠地眨眨眼,「這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們要用來淺酌談心,奴婢不敢耽擱你們的寶貴時間,薄酒小菜還請笑納,箏兒就此告退!」語畢,她別有會心看著情意綿綿、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不由杏臉生春,滿懷愉悅地退了下去。
「你瞧箏兒那滿臉淘氣的模樣,不由令我想起了……」
「鈴兒,是嗎?」曲琬蘿福至心靈的接口道。
「是啊,想鈴兒這個小丫頭,她到現在還賭氣不肯理我哩,就為了我,哦!」他失笑地更正,「不,是任逍遙執意要送你回北京嫁給寧陽侯。」
「還說哩!」曲琬蘿半帶嗔怨地白了他一眼,「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你耍得團團轉,流了多少冤枉的眼淚。」
「是我不好,但我是有苦衷的,我總不能以任逍遙的身分娶你吧!」
「問題是……我不介意啊!」
「我介意啊!」狄雲棲悄悄握住她的一雙柔荑,藏在自己的掌心內。「老實說,如果不是三番兩次撞見你女扮男裝的大膽行徑,不管我是誰,再怎麼鐘情于你,我都無意娶你,因為,自我化身為任逍遙的那一刻起,我就斷了成家的念頭。」
「那你後來又怎會改變主意向我父親逼婚?甚至還逼他辭官返鄉。」曲琬蘿幽怨的望著他。
「還不是因為你這大膽的小妮子把我嚇壞了,」狄雲棲輕點她的鼻尖一下,「你為了退婚,竟然敢獨闖窯子,找彭襄妤談判,你知不知道我當時就躲在她簾幔後頭,差點沒氣得把你抓來打,好好痛斥你的任性妄為!」
兩抹胭脂般的紅暈又迅速染透了曲琬蘿的粉頰直漫上耳根。「原來……你們從頭到尾都在看我的笑話……」
「是啊!還听你們主僕一搭一唱,把我罵得狗血淋灕,不亦慘乎,」狄雲棲似笑非笑地撇撇唇,「偏偏,又編出個不倫不類的理由,說你跟逍遙公子有私情,唉!我這一輩子從沒這麼乏力過,被你們氣得乏力,又笑得乏力!」
曲琬蘿無限羞赧地捶起粉拳敲了他的肩頭一記,「你還敢說,如果不是你這個始作俑者,我怎會丟臉丟到你的紅粉知己面前去!」說著,一股刺痛而微妙的酸意已緊緊揪住了她的心扉。
狄雲棲執起她的下巴,細細梭巡著,「吃醋了?」
曲琬蘿垂下濃密的長睫毛,「才不呢!」半羞半惱的否認著。
「別生氣,我跟她完全是清清白白的,而且她是我的義妹,我跟她會表現得那麼親熱,純粹是了掩人耳目。」
「是嗎?」曲琬蘿半信半疑地噘起紅唇,「她那麼美,你難道一點也不動心?」
「你也很美啊!你們兩個皆是難得一見的絕色佳人,你美得如芝蘭百合,她則似玫瑰芙蓉,不過,最重要的是……」狄雲棲一臉誠懇地凝望著她,加重了堅定的語氣,「我敬重她,但我愛的人卻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