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蠕動著干澀的嘴唇,正想說些什麼時,一個清脆稚女敕的童音已翩然響起︰
「任叔叔,你回來了?」
接著一個柔軟而小巧的身影撲飛而至,骨碌碌地沖進了他的懷抱里。
任逍遙滿臉疼愛的順手抱起那個身穿一身紅襖衣褲,長得嬌憨可愛的小女孩,「鈴兒,你今天有沒有乖乖跟莫誨叔叔練功啊!」
鈴兒皺皺小鼻子,「有啊,可是……他教我的拳好難練喔!我比了一個下午,都快累得打盹了。」說著,還嘟起小嘴以示抗議。
任逍遙輕擰了一下她的鼻頭,「是你說要練武的,怎麼又吃不了苦,想偷懶?」
「人家不知道武功那麼難練嘛,人家本來想……」鈴兒轉動著一雙又圓又亮的眼珠子,「跟你一樣當大俠,拿著劍砍壞人嘛!誰知道還要每天劈腿拉筋,好累哦!」說著還大人樣的長嘆一口氣。
任逍遙失笑地搖搖頭,還來不及數落每遇難事便搬出一堆歪理打退鼓的鈴兒時,鈴兒已經頑皮的溜下地,一臉天真地跑到曲琬蘿跟前,吱吱喳喳的叫嚷著︰
「哇!這位阿姨好漂亮迷人喔!你穿著鳳冠霞披,你是我任叔叔的新娘子嗎?」
曲琬蘿杏臉一紅,連忙搖頭,「不是,我只是來……你們山上暫時……做客
的。」她溫婉解釋。
鈴兒似懂非懂地點了一下她的小腦袋,「我知道了,不過沒關系,你可以在坐客期間嫁給我任叔叔啊!」
「鈴兒!不要亂說話!」任逍遙輕聲喝道。
曲琬蘿的臉卻早已紅得像盛開的石榴花,她窘澀地垂著眼瞼,還不知該如何應付這個活潑天真的鈴兒時,鈴兒又悄悄地抿著小嘴對曲琬蘿說︰
「阿姨,你別瞧我任叔叔蒙著臉,看起來挺嚇人的,其實,他很帥哦,真的,不騙你,我趁他睡覺時偷摘過他的面巾耶。」她得意洋洋地眨眨眼,「可是……他睡得像豬一樣,都沒有發現耶!」
「鈴兒!」任逍遙哭笑不得的加重了嚴厲的聲調。「你再這麼調皮不听話,任叔叔要生氣,打你的小羅!」
鈴兒卻有恃無恐地跟他扮個鬼臉,「你每次都這麼說,可是每次都黃牛,再
說,」她甜甜地握著曲琬蘿的柔荑,「現在有這麼美麗的阿姨在山上陪我,你想娶阿姨當老婆的話,你就不能揍我,讓阿姨說你欺侮小孩!」
箏兒和曲琬蘿聞言皆忍不住笑了出來,而頭痛不已又啼笑皆非的任逍遙只有頻頻搖頭的份。
好在,他的救星,鈴兒的克星已推開第二間房間的門,步履輕盈地向他們走來。「鈴兒,你又頑皮了?」
鈴兒一見母親出現,馬上做出乖小孩溫順的模樣,「沒有啊,娘,我只是要這位漂亮的新娘阿姨嫁給任叔叔嘛!」
鈴兒的母親立刻板著臉訓話,「小孩子不要亂講話,還不回房去背書,娘等下要考你三字經,若背不出來,你明個不準上卓筆峰放風箏!」
投鼠忌器的鈴兒只好扁著小嘴,怏怏不樂的放開曲琬蘿的手,轉身回房。才走了兩步,她又滿含期盼回首對曲琬蘿說︰
「阿姨,如果我背出三字經,你明個陪我一塊去放風箏好不好?」
曲琬蘿本能地點點頭,「好,如果你的堡主能讓我自由行動的話。」
任逍遙莞爾一笑,「你是我的貴賓,不是囚犯,當然可以隨意活動。」
「你不怕我逃跑嗎?」曲琬蘿半帶挑釁的昂起下巴。
任逍遙好整以暇的笑了,笑聲低沉渾厚。「這里聳山峻嶺,龍蟠虎踞,機關重重,到處都有我們的眼線,你若能逃得出去,我任逍遙甘拜下風,從此唯你馬首是瞻。」
曲琬蘿默然無語地咬著唇,心想,有這麼固若金湯,風景絕佳的避風港讓她窩,傻瓜才會想逃呢?
正當她低頭冥思時,莫誨霍然現身,悄悄地在任逍遙的耳邊低聲提醒,「堡主,時間到了,你該下山了。」
任逍遙微微頷首,接著便直截了當的吩咐鈴兒的母親,「郗嫂,麻煩你帶曲小姐主僕到吟風閣安憩,明天有空再順道帶她參觀一下附近的環境,有什麼需要,也請你多費神照料一下。」說罷,他便匆匆掉頭和莫誨離去,消失在楓林遮天的夜幕中。
☆
寧陽侯狄雲棲得知逍遙公子半路攔截他的新娘子,並肆無忌憚的勒索贖金,當真氣得怒發沖冠,毗目欲裂,二話不說,便鐵青著臉前往干清宮向皇上請命,批準他率領羽林軍直接殺上蘇州白雲山救人雪恥。
朱厚照不願狄雲棲貿然深入虎穴探險,更考慮正面交鋒可能危及人質的安全,是而再三勸撫著氣急敗壞的狄雲棲,要他暫息怒火,不要輕舉妄動。而劉瑾也在一旁敲著邊鼓,勸他還是息事寧人,先付贖金救回新娘子要緊,以後再找機會雪恨復仇,一舉殲滅飛羽堡那班無法無天的盜寇。
急怒攻心的狄雲棲則寒著臉死不妥協,咬牙答道︰「寧可無妻,亦不輕易屈服盜賊,任他們得寸進尺,予取予求!」
于是,這件事就在狄雲棲的震怒和固執己見下,陷入了棘手而難以解決的僵局。
包在市井小民的爭相傳誦下,成為一則家喻戶曉的熱門話題。
鳥飛兔走,歲月如流,轉眼,曲琬蘿和箏兒已在白雲山住了將近一個月。
隨著相處時間的增長,曲琬蘿主僕已和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建立了一種融洽而非比尋常的情誼。
透過郗嫂的陳述,曲琬蘿方才知道,原來郗嫂是朝臣禮科給事中郗夔的遺孀,因不願屈服劉瑾的婬威,營私舞弊,虧負職守,臻至懸梁自盡,以保忠節。
死後家境清苦,僅留郗嫂鈴兒母女相依為命,生活備感艱辛,任逍遙獲悉之後,義無反顧地派人接她們母子上山,提供最完善的生活照顧和保障。
郗嫂感其恩澤,遂自願充當廚娘,負責打理三餐,讓生活在山上的義軍良民都能安心用膳,不必為生活瑣事煩心。
白雲山上除了任逍遙的部屬之外,尚有大略近一百名的老弱婦孺。而這些安住在頤春樓的老弱婦孺大都是慘遭劉瑾迫害的受難家屬,有部分則是身世堪憐,無家可歸的孤兒寡母。
曲琬蘿知道任逍遙行俠仗義,衣被群生的種種事跡之後,對他的欣賞和感佩不由又增加了幾分,一份難言而微妙的情愫也隨之在她的芳心探處萌芽滋長。
雖然,任逍遙這段期間內,人並不在白雲山上,但他的魅力卻無所不在,從那些難民遺孤的嘴里,甚至從他的部屬身上,都可以得到極為深刻而鮮明的印證。
他的狂放,他的豪邁,他的英偉,他的俠情就像揮之不散的魅影一點一滴地滲入曲琬蘿無法閃避的心扉中。
有時,她會忽然憶起在揚州伸手救過她的小叫化,那個裝瘋賣傻、游戲風塵的俠丐,亦同樣留予她一種異樣而難以抹滅的感覺。
在她眼中,不管是神秘莫測的俠盜任逍遙,抑或是落拓不拘的小叫化,都是英雄豪杰的化身,遠遠勝于和她締結白首盟約的王孫公子狄雲棲。
每每只要一想到狄雲棲逼她父親允婚罷官的種種劣跡,她便心如刀戳,悲憤莫名,想到此生竟將毀于此人手中,對他的恨意與厭惡更是入骨三分,難以平復。
每回愁上心頭,無以排遣時,她就會走出吟風館,緩緩沿著曲折的花徑,走到風景如畫,視野奇佳的鎖綠亭,靜靜坐在石椅上,憑欄眺望,看著遠處削壁而下的一涵清泉,在漫山紅葉若隱若現的掩映中,飛逸出無限的清悠和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