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克肪揮開他的手,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好吧!我承認我是在加拿大就認識了沙依嵐,不過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她的名字,直到你告訴我為止,而我以戲謔的態度寄了幾份履歷表出去,沒想到陰錯陽差又給了她一次報仇雪恨的機會,而我又在第二回合中小小的戲弄了她一次,接著,又湊巧的住進了她爺爺出租的房子里,和她向住在個屋檐下,這一連串的機緣巧合讓我見識到她率直明朗又敢愛敢恨的一面,我覺得像她這樣心無曲直而愛恨鮮明的女孩子,並不適合當個搔首弄姿的Model,而一旦你把她的照片刊登在雜志上,那些廠商、星探就會蜂涌而來,攪得她不得安寧,為了避免這種不堪其優的後遺癥發生在她身上,所以——我擅作主張的拿走她的照片和底片,只為了——」
「把它挪為已有,做為你個人的珍藏?」麥雲準賊兮兮的笑著接口。
向來神色自若的歐克舫竟然臉紅了,他不自在的挪動了軀,〔我可以把它們還給你,只要你答應我不把它們刊登出去。〕
麥雲淮銳利的注視著他,臉上漾滿了促狹而狡黠的笑容。〔你為什麼要這樣雞婆又費神的保護著沙依嵐?也許,她並沒有你想像的那樣脆弱?憑她那機伶慧黠又伶牙俐嘴的個性,我想,她會有能力保護自己,應付曝光之後所帶來的後遺癥,乃于任何的麻煩和困擾!〕
「對,但,她會摔得頭破血流,甚至失去了生活中原有的單純和快樂。」歐克舫怏然不悅的皺著眉拿寒聲說道,「所以,我不忍心讓她去涉足你們那堪稱龍蛇混雜的廣告圈,更——〕
「更因為你愛上了她!〕麥雲淮大膽明快的替他下了注解。
歐克舫渾身一顫,臉色悴變的斷然否認,〔我沒有,我根本不可能愛上任何女孩子的,我發過誓,我終身不談愛情,終身不論婚嫁,終身——」
〔終身做個縮頭縮尾、不敢面對現實的膽小表!」麥雲準又不怕死地再度打斷了他的話,雖然歐克舫那張冰寒陰沉的臉教人看了毛骨悚然、直打哆嗦,但他仍然無畏的凝視著他,一字一句的慢聲說道〔因為你怕重蹈你父母的覆轍,你怕被你所愛的人傷害到,所以,你封閉心靈不敢愛人,也不敢接受別人給你的愛!」
歐克舫的太陽穴隱隱鼓動著,他目光陰鷥而凌厲的逼視著麥雲淮,「我不需要你像個自作聰明的Clinist(臨床醫師),拿著手術刀、透視鏡來解剖分析我。」他的聲音生硬而冰冷得教人背脊發麻,〔如果你還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就請你閉上你那自以為是的大嘴巴,少做過火而無謂的揣測!」
麥雲準仍是副神閑氣定的神態,〔你不必發火,也不必老羞成怒地恐嚇我,你繼續縮進你那冰冷無情的龜殼里好了,假裝你是個沒血沒肉的人,假裝你已經練就了麻木不仁的至全功夫,把我苦口婆心的忠言踐踏在地上踩得稀爛,只要你能安之若素的過這種自欺欺人的生活,我絕不再嚼舌根,做個惹人嫌的Snoopy(愛管閑事者)!」話甫落,他俐落地跳下床,用力拉開門把。離開前,他語重心長的嘆了一口氣,若有所感地對濃眉糾結的歐克舫說︰
〔你父母不能結合是他們的遺憾,但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替他們背負著痛苦的十字架,否決你被愛和愛人的能力,而珊卓拉的移情別戀只是證明了她是個勢利而沒有靈魂的女人,便不值得你禁錮自己的感情,從此視愛情為畏途,如果你不能看穿這點,走出心靈的陰霾,我敢說你永遠也無法過著雲淡風清、反璞歸真的生活!Becausethatisajoke!〕說罷,他逕自帶上房門離開了。
面色灰白的歐克舫全身掠過了一陣強烈的震顫,他像個僵硬的化石般動也不動地呆坐在書桌前,任過去的夢魘和麥雲淮那番尖銳刺耳的話交錯在他紊亂如麻而不斷緊揪的心房里,撕扯著地脆弱又不停抽搐的神經。
他愛沙依嵐嗎?他為什麼會用那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強吻」了她兩次?對他這個向來只被女人迫著跑的大眾情人而言,這似乎是件令人費解而荒謬可笑的事。
愛?這個字再次刺痛了他痙攣不已的心,這是個多麼可怕又危險的字眼啊!他心驚膽顫的閉上眼瞼,簡直不敢想象他會和任何人有這樣刻骨銘心的牽連。
驀然,他想起了那份剛從徵信社拿回來的資料袋,他迅速拉開了抽屜,取出了其中的一疊資料和張陌生女子的相片。
握著那幀令他雙手發顫的相片,望著那張雖不再年輕,卻依然姣好秀麗的女性容顏,一抹尖銳的痛楚倏地扭曲了他那張英挺慘白的臉孔。他不堪承受地再次閉上了痛苦的眼眸,一團酸澀而霧氣蒙蒙的氤氳輕輕地攏上了他的鼻骨,快速的濡濕了他那雙掩映在濃密睫毛後的綠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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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門鈴聲響起時,梁若蕾放下手中的洗衣籃,抹抹她散亂在肩頭上的長發,重新用橡皮筋隨意一綰,再用兩根細細的發夾一扎,梳成了簡單又不失大方的發髻。
今年是中華民國八十三年元旦,她這個平常忙著教書和寫作的中年單身女郎,決定好好利用為期三天的連續假期,窩在家里進行一場清潔溜溜又可勞動筋骨的大掃除。
沒想到才剛把廚房打理乾淨,就有不速之客登門拜訪,她拍拍身上的灰塵,隨手拉開了門扉,映人眼簾的是年過半百卻史顯得氣質優雅、成熟穩重的沙震偉。
接觸到他那溫文而含蓄的目光,梁若蕾的心微微一顫,她在倉皇中擠出一線溫和而委婉的笑容,〔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要來,我止在打掃冢里,里頭亂得很,實在不方便招待你,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沙震偉並不喜歡扮演著強人所難又自討沒趣的追求者,但,他實在厭煩.和梁若蕾玩這種迂面百轉又撲朔述離的捉迷藏游戲。也許,是他該拿出魄力,開門見山地和梁若蕾攤牌的時候了。「我不是來你家做客的,若蕾,我只是——有非常重要而刻不容緩的事要跟你談,一件攸關你的幸福和我的幸福的大事。」
他那堅定專注的態度和措詞,讓梁若蕾的心跳莫名加快,她不禁慌亂而無措的挪開視線,本能地想逃避他那直撲而來的深情壓力。〔我——我今天沒空,改天好了,你再打電話跟我——聯絡好了。〕
她還來不及退縮關門,一向溫文沉穩的沙震偉卻一反常態地抓住了她的胳膊,黝黑清亮的眼眸中燃熾著痛楚和熱情交迭的光芒,「若蕾,你真的那麼盲目遲鈍嗎?你真的一絲一毫都不曾感受到我對你的感情嗎?還是——」他沉痛而沙啞的頓了頓,艱澀的咬牙說「你真的不愛我,所以你喜歡折磨我這個自作多情又枉費痴情的大傻瓜?」
梁若蕾的臉驀然蒼白了,她淚影閃動的搖搖頭,淒愴而不勝愁苦的懇求他,「震偉,求求你不要逼我,不要破壞了我們辛苦建立起來的友誼——」
「友誼?」沙震偉悲涼的笑了一下,「到今天這種地步,你還在跟我談友誼?」他黯然柙傷的輕搖了一下頭顱,〔若蕾,你連拒絕人都一定要用這麼美麗迂回的詞匯嗎?」
梁芳蕾淚盈於睫的望著他,〔原諒我,震偉,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漠視你對我的真情摯愛,只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這個歷經滄桑的女人已經沒有多餘的愛可以用來愛你,陪你共築生命的喜悅和夢想,因為我的心早在三十年前就埋葬在英國,獻給我的初戀情人了。〕她溫柔而淒楚的顫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