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鬧鐘響起時.蔣詠宜慵懶地翻了個身,隨手按下鈐鍵,制止它繼續發出那陣陣刺耳、令人幾近神經崩潰的「狂嘯怒吼」。
她下意識地拉高絲被蒙住頭,把身軀縮成像蝦卷一般,試圖捕捉那一段受到鬧鐘干擾之前所編織的綺情美夢。嗯,夢中的她正在和偶像巨星李察吉爾約會,而且是置身在最浪漫、最豪華、最高級的法國餐廳。
她穿著一襲性感嫵媚的紅絲露肩禮服,手上端著一杯蕩漾著金褐色波光的香檳酒,優雅而紅艷艷的雙唇浮現著一絲成熟而風情萬種的微笑,那媚到極點的神韻換來了李察吉爾深情專注的凝睇。
他們四目,像乾柴踫上烈火,瞬間迸出了石破天萬點火花,在這觸電而教人屏息激動的一刻,他醺然若醉地發現自己的骨頭早已酥軟成一團。然後.一陣突如其來的寒意灌進了她的四肢百骸,害她不由自主的頻頻顫抖,而她還沒來得及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時,裴斯雨那婉轉悅耳、隱含促狹的女性嗓音便隨之響起︰
「蔣大小姐;難得有個晴朗而陽光燦爛的星期假日,你舍得把它浪費在床上!睡你的大頭覺嗎?」
蔣詠宜申吟了一聲,懊惱的把臉整個埋進枕頭里,睡意惺忪的抱怨著︰
「我正夢見我和李察吉爾在巴黎大道上,最浪漫豪華的西餐廳約會,被你這麼一攪和,我的美夢瞬間化為烏有.連李察吉爾也跟著消失無蹤了,實在是掃興至極!」
裴斯雨巧笑倩兮的攏攏她那一頭烏黑漂亮、如絲鍛般柔軟晶瑩的長發,「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正在作春夢,否則,我一定會識相的一個人去公園運動,不敢妨礙你和李察吉爾的浪漫約會。」
「運動?」蔣詠宜霍地彈跳起來,她抓起鬧鐘一看,「七點四十分」,眼珠子登時了得比還要大,「哎呀!完了,我差點忘了,我八點半要趕到學校開會。」她手忙腳亂的更衣梳洗,不勝焦急的直驚呼著︰「我們學校系主任早已看我不順眼了,我今天如果遲到了,她一定不會善同甘休、放我一馬的,而我——下早期也甭想在文化大學開課了。」
蔣詠宜在文化大學兒福系擔任講師,別看她外表看起來大剌刺的,好像生女敕頑皮、漫不輕心的傻大姊,教起書來可是一點也不含糊,頗有大將之風。
再加上她生性幽默活潑,授課方式生動有趣又富於變化,所以,短短兩個月,她就成為兒福系內最有人緣,最受學生青睞喜愛的老師。
但,在做人處世方面,她卻是迷迷糊糊的,不太懂得修飾、掌握說話的技巧與廣結善緣的原則。
再加上直言不諱、勇於批判、不按牌理出牌的作風!在系主任和眾多老師眼中,她卻是一位令人頭痛而倍受爭議、側目的異類。
裴斯雨看她慌慌張張的套上牛仔褲,又忙不迭的抓起梳子,梳理那一頭不太听話的赫本頭。眼底、嘴畔不自覺的漾滿了嫵媚生動的笑意。
「你確定研討會是在今天召開,不是下星期日才召開的?」她笑容可掬的提醒她,並不忘鈿細欣賞著蔣詠宜鼓著腮幫子,氣急敗壞地跟她那一綹顯然喜歡抬頭挺胸的發絲奮戰糾纏。
蔣詠宜聞言,立刻丟下梳子,跑到月歷前做進一步的查證比對。
「今天是十二月十一日,研討會是十二月十八日。」她如蒙大赦般的垮下肩頭,輕吁了一口氣,「好家在,害我急得差點沒腦沖血休克!」她如釋重負的將身子往柔軟的水晶床上一拋,「我還可以多睡幾個鐘頭的回籠覺,把李察吉爾找回來。」
「你不是說你要早點起床陪我運動,順便消除體內多餘的卡路里嗎?怎麼這會兒又食言而肥?你不怕李察吉爾被你這個贅肉累累的胖女人嚇壞,進而躲進周公他家避不相見嗎?」裴斯雨笑著數落她。
「沒關系,我跟周公的交情一向不錯,必要時,我還可以賄賂他,要他乖乖的將李察吉爾獻上來。」蔣詠宜閉上雙眼抓著抱枕不放,一副準備就寢入夢的模樣。
「你啊!就會亂開空頭支票,每次都把我耍得團團轉的。」裴斯雨微有嗔怨的咬著唇說︰「下次,我這個老是吃虧上當的室友要跟你畫清界線,單獨行動,免得自討沒趣!」
蔣詠宜不以為忤的笑了,「你哪來這麼多的苦水啊?我跟我的周公約會,你跟你的饒書呆去壓馬路、看電影,我們各自安排自己的休閑活動,誰也不礙誰,對不對?」
「休閑活動?」裴斯雨輕哼了一聲,「睡懶覺也是休閑活動嗎?」
蔣詠宜嘴邊又倏地浮現著一絲頑皮而潛藏著幾分曖昧的微笑,「這可是因人而異了,對很多夫婦、情侶來說,睡覺可是一門高深而值得細細品嘗的藝術和學問,更是動態而刺激好玩的一項休閑活動,但對我這個乏人問津的失意女子而言!它卻是靜態消極的,更是打發時間的最佳活動。」
裴斯雨雖然早就習慣她那率真爽朗、不拘小節、直來直往的個性,但,听到她那番大膽豪放、充滿趣意和色彩的雙關語,她還是控制不了滿臉燥熱羞澀的窘意,頓時成了雙頰紅暈的俏美人。
「詠宜,你好歹也是女孩子,更是為人師表者,說話要小心節制點,別這麼口沒遮攔的。」
「這人的嘴巴除了吃飯.最大的功能就是講話!而我這個人一向隨興慣了,一不求名,二不求利,只講究自由、崇尚自然,要我看緊自己的嘴巴少講話,那是不大可能的事,除非——變成啞巴。否則——誰也不能限制我言論的自由!」
「言論的自由?」裴斯而搖搖頭,不以為然地斜睨著她,「你知不知這有句話叫做『禍從口出』?你再這麼肆無忌憚、漫不經心的,小心,哪夭被人家圍剿修理,拔掉你滿嘴的毒牙!」
蔣詠宜一臉嗔怪的瞪著她,「干嘛?你當我是青竹絲,是百步蛇啊?」
「你啊!就是那麼爭強好辯,一點也不肯吃虧讓步,難怪你們系主任會對你那麼感冒。」裴斯雨啼笑皆非的白了她一眼。
「Sowhat?」蔣詠宜無所謂的發出一聲冷哼,「她對我感冒,我對她頭大,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她不蓄意找碴,能尊重我教書的自由,我保證她的感冒會不藥而愈,而不至於擴散成肺炎。」
裴斯雨不敢恭維的頻頻搖頭,「詠宜,她好歹是你的頂頭上司,你不看僧面,也該看看佛面,不要隨便在太歲頭上動土,自掘墳墓。」
蔣詠宜放下抱枕,坐了起來。「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本姑娘不是那個高風亮節、不食人間煙火、不必為五斗米折腰的陶淵明先生。所以,我會識時務為俊杰的,小心翼翼地和我們系主任保持三公尺以上的安全距離。」她停頓一下,打了個哈欠,順便伸了個懶腰,一老實說,斯雨,你與其費神擔心我的工作狀況,倒不如多用心去關注一下你的婚姻大事。」她若有所思的望著裴斯雨,「說真格的,我實在看不慣你對饒見維那種欲迎還拒、躊躇不前的態度,而饒見維這個笨書呆跟你還真是絕配,兩個人哪,都是標準的爬行動物,照你們這種慢條斯理、要死不活的戀愛時速,我看愛神丘比特那支箭還不如拿來自殺比較乾脆、過隱。」
「我跟饒見維都不是那種崇尚激情主義的人,而婚姻更非兒戲,如果隨隨便便就驟下決定.把自己的一生輕易交付出去,我相信這種婚姻不可能幸福,也不可能維持長久的。」裴斯雨專注而溫雅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