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紫築被他那怪異而不太尋常的態度弄得有幾分迷糊不解,但她還是老老實實的告訴他。「我是國歷四月二十六日生的,今天剛好是我滿二十二歲的生日。」
柄歷四月二十六日生的,天啊!汪盛霖發現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分鐘內全部凍結了,他突然感到一陣暈眩,情緒激動僨張得無法在席紫築那雙漂亮而凝滿了問號的眸子注視下安之若索,繼續維持道貌岸然、沉著鎮定的工夫。「對不起,我突然有點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他臉色灰敗地站起身,急促說道。
席紫築心中的疑慮更深了。「汪伯伯,您不是要來找我爸爸、媽媽敘舊的嗎?」
「改天吧!我胸口有點悶痛,大概是心絞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汪盛霖倉卒的說。邁開鉛重如鐵的步履離開之前,他又突然掉過頭來,目光復雜而痛楚地深深望著娉婷動人的席紫築,一瞬也不瞬地,望得席紫築莫名其妙又有點手足無措。
這樣令人納悶而透不過氣的凝睇,延續了仿佛有一個世紀之久,汪盛霖終于在心如刀割的痛楚中移開他的目光,望著遙遠的天空,他語音沙嗄而有些滄桑地打破了這份沉靜。
「老實說,我真羨慕你爸爸,有你這麼亭亭玉立的好女兒,而我——卻總是缺少這麼一點好運氣,所以注定一輩子要活在無窮的遺憾中。」
席紫築听得更迷糊了。「汪伯伯,老實說,我實在听不懂您在說些什麼?」她吶吶的說。
汪盛霖卻笑了,笑容里有份深沉無奈的寂寥和失落。「听不懂是你的福氣,听得懂卻是你的悲哀了。」望著她那溫婉卻茫茫然的神情,他重重甩甩頭,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拍拍她的肩膀,憐惜而溫柔的顫聲告訴她,「別費神去研究我話中的深意,你永遠不會有機會弄懂的,對了,你剛剛說今天恰巧是你的生日,對嗎?」
席紫築慢慢點點頭,但見汪盛霖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只骨董懷表遞給她。「這是我們家祖傳了近一百年的懷表,送給你做紀念,希望你不會拒絕。」他見席紫築猛搖著頭推拒著,不禁露出了一絲失望和有些感傷的苦笑。「你要是不肯接受,我會很難過,更會很傷心的。」
席紫築有點為難,「汪伯伯,我並不想讓您傷心難過,但這只懷表是您的傳家之物,我不敢接受,您應該把它留給您的兒女才是!」
「我只有一個不成材的兒子,而我已經把大半的祖產都交給他了。」他干澀地說︰「而我看到你,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女兒一般,這只跟隨了我三十多年的懷表,我並不想隨便拿來送人,難得你跟我這麼——有緣,我想把它送個你,做一輩子的紀念,希望你不要辜負我的這番心意,好嗎?」
望著他那充滿祈求和關懷的眼神,席紫築發現自己實在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地收下了。
望著掛在她胸前的那只懷表,汪盛霖露出了寬慰的神情,眼中卻不能自主地浮現著一層若有似無的水光。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迅速轉過頭顱,清清喉嚨,故作輕快地淡笑道︰「我該告辭了,祝你生日快樂,對了——」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轉過頭來提醒席紫築,「別告訴你爸媽我來過這里。」
「為什麼?」席紫築困惑地揚眉問道。
汪盛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因為——」他沉吟地說,「我想以後再給他們一個意外的驚喜。」
一個意外的驚喜?席紫築微愕了一下,但汪盛霖卻不給她任何思考清楚的機會,已經輕輕帶上大門離開了。
來得唐突忽然,去得也一樣唐突忽然。
席紫築一臉迷思的瞪著那扇緊閉的門扉,手里把玩著那只懷表,覺得自己好像突然墜入一陣迷蒙的五里霧中,再也弄不清思索的路線和方向了。
第四章
原本以為自己將可憐兮兮地度過一個被人遺忘而冷清的生日的席紫築,在意外接到汪盛霖送她那只懷表做生日禮物之後,接下來,隨著意外驚喜而來的禮物,便不斷地涌進地目不暇給、手忙腳亂的喜悅和暈眩中。
首先給她驚喜的是,捧著一盒巧克力大蛋糕回來的母親關雅嫻,然後,這個向來最寵愛她的媽媽,又打了一條二十四K的金項鏈送她,隨之回來的爸爸席鎮遠,則送她一個意大利的女用皮夾。
正當她感動萬分、雀躍不已地拆著禮物,愛不釋手地逐件把玩品賞之際,啁啾的門鈴聲又響起了。
隨著關雅嫻一道神情愉快走進來的竟然是她那個陰魂不散、深諳糾纏藝術的追求者曹君彥。
他穿著一襲粉藍色的昂貴西服,抹著發油的一頭鬈發全部往後梳向腦門,手上捧著一束繽紛美麗、盛放嬌艷的紫玫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二朵。
他一進門,先是彬彬有禮地向席鎮遠打聲招呼,並隨手送上一瓶昂貴的洋酒來討好他心目中未來的岳父。
對于他大小通吃、設想周到的殷勤,席鎮遠的反應不像關雅嫻那般熱絡,他只是淡淡地笑道︰「謝謝你的禮物,可惜我一向不喝酒,更沒有崇洋的心態,這瓶酒你還是帶回去轉贈送給其他適合的人選吧!」
「這——」曹君彥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在這令他有點尷尬、下不了台的一刻,對他出手大方、儀表堂堂顯然也是深具好感的關雅嫻卻替他出面解危了。
「唉呀!鎮遠,這是人家曹先生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來,別為難他了。」說著笑著,她已經擅做主張地替席鎮遠收下那瓶價值上萬元的洋酒了。「你不喝,也可以拿來招待客人啊!」
席鎮遠只是微皺了一下眉頭沒有作聲,然後,重新拿起晚報,把全副精力放在閱讀國家大事的要聞上。
有點自討沒趣的曹君彥也頗懂得改弦易轍,把重點放在討好女主角和女主角的母親身上。
把花獻給席紫築之後,他又像獻寶似的從西裝衣袋里掏出一個精美高雅的黑絲絨禮盒,柔情款款地遞到席紫築面前,「這是我特地為你挑選的生日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席紫築無動于衷地撇撇唇,還來不及開口回拒,她的母親關雅嫻又擅自做主地替她伸手接了下來。
打開盒蓋,望著那條光彩奪目,美得教人屏息凝神的鑽石項鏈,關雅嫻冒出了一陣驚喜的贊嘆!
「哇!多美的一條鑽鏈。紫築,你瞧,人家曹先生多有心啊!你還不趕快謝謝人家!」
「我——」席紫築咬著下唇遲疑著。「無功不受祿,我不想收下這麼貴重的禮物。」
「這——」關雅嫻和曹君彥面面相觀著,然後,她又很快地恢復了圓滑世故的應對能力,「唉呀!這孩子八成是害臊了。曹先生,你別介意,我替她謝謝你,你請坐,待會兒等我那個不知道野到哪里去的小女兒回來之後,我們一塊切蛋糕慶祝。」
「當然,我很樂意留下來為紫築慶生。」曹君彥也頗懂得收放自如的進退之道。
一向對母親言听計從的席紫築,不禁暗暗對母親略嫌勢利的作法,產生一股極不舒服的反感和不滿了。但她只是悄悄地把反彈的情緒放在心底,並急于思索一條不明顯、卻最有效的退兵之道。
就在這微妙而令她不耐的一刻,姍姍來遲的席紫若卻抱著兩個包裝精巧的禮物回來了。
一見到紫若,席紫築松了一口氣之余,連忙暗暗向她使個眼色,搬起救兵來了。「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