幣了電話,夏筠柔深吸一口氣,望著鏡中自己那雪白憔悴的形容,她決定盛裝以赴,並且給莫凡毅一個意外的迎頭痛擊。
莫凡毅佇立在飯店的陽台上,透過繚繞的煙霧俯瞰中山北路繁華熱鬧、燈火憧憧的街景。
他的神經一直是緊繃的,好象拉滿的弓弦,有著蓄勢待發的緊張和焦躁。
她會來嗎?自從下午四點鐘打了電話給湯仲凱指名要由筠柔來出面處理簽約的事宜到現在,他的情緒一直緊縮在緊張和興奮相煎的矛盾中。
多少痛苦難熬的相思伴他度過漫漫的五年,讓他在絕望中仍然懷著希望勇敢地和命運搏斗。
天哪,這份無一刻不揪痛的刻骨相思,在下午見到夏筠柔的那一剎那,全都引爆開來,成為再也抵擋不住的柔情風暴。
她會來嗎?在她倉皇而怨恨地甩開他,從機場落荒而逃之後?
他忐忑不安地不斷反覆問著自己。
看看腕表已經是六點半了,約好是六點鐘來飯店洽談,筠柔該不是拒絕了吧?
他焦慮難忘地又點了另一根煙,才剛吸了兩口,他又陰鶩難耐地捺熄了,剛拿起電話準備撥給湯仲凱問個清楚時,一陣輕細的叩門聲響起了。
他如觸電似倏然放下听筒,胸膛里宛如有千萬枝鼓槌在敲擊般怦怦狂跳著。
深吸了一口氣,他邁開步伐拉開門扉,然後,他象挨了一記悶棍似的呆愕在原地,不敢置信又呼吸急促地端詳著夏筠柔的穿著。
老天!下午那個端莊溫雅的女秘書已經不見了,發髻、西式套裝已被一頭浪漫蓬松的長發和黑絲綢的緊身洋裝所取代。
低低的領口,貼在膚如凝脂、若隱若現的胸前,搭配象皮膚裹在她玲瓏修長雙腿的黑色網狀絲襪。
一絲不苟、冷若冰霜的容顏已換上似笑非笑,卻分外撩人遐思的神態。
眼前的夏筠柔是個儀態萬千、風情萬種而可以令任何男人噴火的女郎。她美得光芒四射,艷得懾人心魂,卻又陌生得令莫凡毅震動錯愕。
他那呆若木雞的神情令夏筠柔露出一絲嘲謔而豐姿嫣然的笑容了,「怎麼?莫先生,你不請我進屋坐坐嗎?」
那句「莫先生」象針一般扎痛了莫凡毅的心,他艱困地退開身子,請她進來。
若是以前,面對她的淡漠和嗔怨,他會用溫存纏綿的吻撫去她的嗔意,軟化她的怒氣,但現在,他只能悲喜交集,如坐針氈地硬著頭皮去承受她的冷漠和諷刺。
「筠柔,我沒想到你會願意來,我真的很感激,我……」他艱澀而吃力地打破這種令人窒息的沉寂。
夏筠柔立刻皮笑肉不笑地揮手打斷他。
「不必客氣,莫先生,做生意講求的是顧客至上,你是我們最大的金主,當然可以為所欲為,予取予求。」
莫凡毅被她挖苦得微微變了臉色,「筠柔,我知道你是被迫才跟我見面的,但,我會用這種非常手段,目的也不過是希望能見到你,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贖罪的機會,讓我把當年隱藏在心底的痛苦和隱衷向你解釋清楚。」
夏筠柔卻嘲謔地揚起秀眉笑了,「莫先生,我今天是來跟你談生意的,不是來听你編故事、說廢話的,你如果有苦衷可以打電話給生命線訴苦,只要一塊錢的代價就可以了,如果你做什麼虧心事想懺悔贖罪,你可以跑一趟教學或者是龍山寺,我相信上帝和觀音佛祖會有耐心和愛心來寬恕你的。」
她犀銳尖刻的諷刺讓莫凡毅心如刀戳地吞了一口苦水,一時竟不知道如何言語了。
「怎麼?你覺得你的罪惡滔天,不敢上神聖的教學或廟宇懺悔嗎?」夏筠柔並沒有因他的啞口無言而謝謝攻訐他的機會。
莫凡毅的臉部肌肉跳動了一下,「筠柔,如果你覺得諷刺我、折磨我,能讓你消除心中的怨恨,得到報復的快感,你盡避出招吧,我不會退縮和有所怨言的,一切我都甘之如飴!」
他那淒涼而無奈的語氣緊緊扣住了夏筠柔糾葛的心扉,一層脆弱而迷蒙的水光遮住她奪目懾人的美眸,在這酸楚的一秒鐘內,她突然有種想要抱頭痛苦的沖動,但,過去慘痛的教訓適時防衛了她,她硬生生吞咽下所有脆弱柔軟的反應,寒著臉輕蔑地瞅著他冷聲說︰
「莫先生,你不虧是見多識廣、橫跨國際的一流生意人才,甜言蜜語、出口成章的本領果然令人刮目相看!」
莫凡毅的臉更白了,不過,他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好悲哀、好無奈的眼神深情地望著她,慢慢燃起了根煙,把自己的愁容掩映在一陣煙霧蒙蒙的氤氳中。
他那深沉的哀痛和逆來順受的沉默撼動了夏筠柔那顆波濤萬涌的心,她發現自己的眼眶已不爭氣地紅了,這種奇異靜默而耐人尋味的氣氛擊潰了她的防線,她再也無法安之若素地坐在這里忍受這種煎熬了。
于是,她倉猝地站起身準備在自己情緒崩潰前離開,離開莫凡毅這個曾經撕裂她,讓她體無完膚地活在煉獄中的男人!
她才剛挪動步履,胳膊就被莫凡毅牢牢抓住了,「筠柔,別走,你听我說,我愛你,真的!」
夏筠柔卻如遭重擊般不假思索揚手摑了他一巴掌,「你沒有資格對我說這句話!」她白著臉,咬牙切齒地恨聲道︰「放開我!」
莫凡毅只是慘然而固執地凝望著她,手更是緊緊鉗制住她的手腕,「對不起,我不能放手,我一放就會永遠永遠地失去你……」
夏筠柔臉色跟他一樣灰白如土,但,她美麗的大眼楮里卻燃燒著足以將人燒成灰燼的怒火,「失去?你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失去了,你怎麼會天真地認為抓住我的人就不會失去我?」
莫凡毅的額頭冒出冷汗,他急切而忍耐地祈求她,「筠柔,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敢奢望你會在一夕之間就原諒我,但,我請求你給我一個澄清贖罪的機會,讓我彌補你,好嗎?」
「彌補?」夏筠柔挺直了背脊,她昂起下巴,蒼白的臉上凝聚著一層無法解凍的寒霜。「在你狠心把我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之後,你居然還要求我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莫凡毅,你難道不知道覆水難收,好馬不吃回頭草嗎?」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但,只要能取得你的諒解,重新贏回你,我什麼都不在乎,甚至不惜把尊嚴踩在地上任你踐踏!」
夏筠柔嗤之以鼻地冷哼一聲,「又是一篇美麗動听的詞藻,莫先生,五年不見,你的外交辭令又精進不少,如果我不是已經認清了你的廬山真面目,我可能又會被你這篇美麗的謊言給蠱惑了。」
莫凡毅的臉扭曲了,「不是謊言,是發自內心深處的肺腑之言,筠柔。」他沙啞而痛苦地說。
夏筠柔笑了,笑容里充滿了揶揄和冷酷。「哦?你的肺腑之言能維持幾分鐘的熱度?莫先生,你的魅力在美國失靈了嗎?所以,你不惜回來搖尾乞憐,擺低姿態來糾纏我這雙讓你討厭的舊鞋子?哼,省省你的力氣吧,莫凡毅,我不受了傷仍不知道回頭的白痴,我不會再上你的當,重蹈覆轍的!」
莫凡毅痙攣了一下,內心的恐懼和淒苦更深了,「筠柔,你非得羞辱我才能得到報復的快樂嗎?以前的你不是這樣子,你純真、熱情、善良……」
「住口,不要再談到以前的事了,以前的夏筠柔已經死了,現在的夏筠柔的心里只有怨恨,而這股恨火是你所點燃的!」她淒厲地打斷他,聲音寒冽得象千年不融的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