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品薇眼中也有淚絲,她實在不敢相信,用一對又激動又感激的眼楮注視相擁而泣的父女。
伍詠蝶貪婪眷戀地嗅著父親身上溫暖氣息,依依難舍地抬起頭來對伍定峰說︰「爸,我準備到美國去念書,去找馮伯伯他們。」
「詠蝶,你——你何必如此?我根本沒有要趕走你的意思。」崔品薇急急解釋。
詠蝶笑了,笑得雲淡風輕,「崔阿姨,我知道你沒有這個用意,我到美國,一方面是想換個環境來磨練自己,我仰賴爸爸太久了,久到幾乎不能容忍和別的女人分享他,該是我把爸爸交還給你的時候了。」
「可是——你也不必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啊!你不怕你爸爸傷心難過嗎?」崔品薇錯愕的說,為詠蝶巨大的轉變又喜又驚。
「爸,你不會反對吧!」詠蝶仰首望著伍定峰,「長大的鳥兒總要振翅飛翔,離開自己的窩去闖一闖?你不希望我是個永遠離不開溫室的花蕊吧!」
伍定峰意味深長的望著她,眼光里有太多太多無法言喻的欣慰和憐愛,「孩子,你長大了,你是這樣冰雪聰穎,心靈剔透,爸除了高興、祝福外,還能說些什麼麼?」
「定峰,你——」
「品薇,一個父親不能用愛來拴住自己的孩子,甚至,阻礙孩子出去閱歷的機會,我愛她,所以,我必須忍痛讓她出去。」
詠蝶從來沒有這麼感動過。她到這一刻才知道父親是用怎樣一份寬懷偉大的心在愛她,激動的淚浪迅速淹沒了雙眼,她震顫地緊緊抱住了伍定峰,所有的感情和歉疚都傾注于這一刻的擁抱中。
「好,我們一家三口守在這,布置一個溫馨的家等待倦鳥歸巢。」崔品薇含淚微笑說。
「崔阿姨——」
崔品薇笑得萬里無雲,「這是你的家,淨塵山莊的大門永遠為你開,當你在外面飛累了,別忘了,這里有你的家人。」
詠蝶又忍不住淚水盈盈,她抓住崔品薇的手,誠摯地道出了內心的感動,「謝謝你,崔阿姨,也請你原諒我過去的任性妄為。」
「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還來得及開始,學習怎麼做一家人。」崔品薇也牢牢握緊她的手。淚眼交會中有無盡的體諒和
安慰。
伍定峰動容的注視這一幕,整個人暖烘烘的,有著心酸,也有著如釋重負的快慰。
「爸!我有一件事想請你答應我。」
「你說,只要爸能做的,爸一定支持你。」
「我知道你為我存了一筆基金,等我滿二十歲之後才能有支配權,我能不能——先挪用那筆錢?」
「我能知道你準備用它做什麼嗎?」伍定峰的目光里只有關懷,沒有質疑的色彩。
「爸,我能不能先保密?相信我,我不會拿它來任意揮霍,我只是——要用它來整容。」
「整容?」伍定峰和崔品薇錯愕的齊聲問道。
「對,整容,我準備給自己五年的時間,我要改頭換面,做個令人刮目相看的女強人。」她清晰有力的口吻,煥發著自信的光彩容顏,就像一只蟄伏已久,準備展翅鷹揚的火鳥。那份清朗耀眼的光芒讓伍定峰百感交集,又有種驕傲的情緒。
雅琳,他在心底念著亡妻的名字,你知道我們的女兒長大了嗎?
淨塵山莊的風風雨雨終于過去了,溫馨醉人取代所有已成雲煙的爭端和傷害。
夜依稀沉寂,但感覺卻是那樣的美好輕松,讓人永遠珍惜,永遠典藏在心靈深處。
第七章
又是一個金風送爽的初秋季節。
天空飄著絲絲細雨,繽紛的像珍珠一般滾落在行色匆匆的過客臉上,落在南陽街閃爍更迭的霓虹燈上。
又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放榜日子,街道上殘留鞭炮的碎屑,紅紅充滿喜氣的榜單襯托著每家補習班的門面。
所有的補習班又開始馬不停蹄的張羅招生工作,傳單和花樣百出的宣傳單手法活絡了南陽街的氣氛。
百家爭鳴的戰國時代又栩栩如生的上演了。
必文勛任雨絲飄在臉上,他落寞地站在學林補習班——這個他離開學儒之後,重新執教的工作單位,望著熟悉的街景,陌生的臉孔,有著一份難言的情緒。
「關老師,你怎麼在這里?」他听見一個清脆嘹亮的女性嗓音,剛轉過臉,就看到瘳蕙心那張圓潤清秀的笑臉。
一股莫名的刺痛閃過心頭,他強迫自己露出平淡的笑容,「是你?好巧,你的成績如何?應該還順利吧!」
「還好啦,我考上東吳日文系,以後可要多看日文電影惡補啦!」
他望著她好一會,終于忍不住問出梗在喉頭已久的話︰「呃,伍詠蝶考得如何?我在——放榜單上並沒有找到她的名字。」
瘳蕙心挑起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還記得她?我以為你早就忘了曾經認識過這麼一號人物?」
「你何必挖苦我呢?我和她都已事過境遷,誰是誰非已經不重要了。如果你不願說,我也不勉強你。反正——」他苦澀的牽動嘴角,眼光深奧難懂,「算了,恭喜你考上東吳,我該走了,我快入伍了,補習班的同事要為我餞行。」
「等等——」廖蕙心喊住了他,猶豫了一會,終于告訴他︰「詠蝶她——出國了,現在在紐澤西大學念書。」
「哦?」關文勛表情深沉,分不清他到底是悲抑是喜?
「其實,你誤會她了,她之所以那樣待你,是因為她無意中知道你和郭老師的賭注,她以為你只是存心玩弄她——她一向倨傲好勝,她當然咽不下這口氣,何況——她對你真的是一往情深——」她看著關文勛刷白又寫著懊恨、震動的臉孔,頓了頓,低嘆一聲︰「她的反應是激烈過分點;但——這也足以表示她受的傷害有多深?」
必文勛覺得全身血液都凍結了,自責和愧疚、痛楚扭曲了他的臉,他想到他無視于詠蝶含淚的臉,祈求的手,無情的拂袖而去——更深的刺痛戳進他的心髒,他幾乎要被狂涌的內疚吞蝕了。
瘳蕙心目睹他的痛苦,原本想告訴他詠蝶自殺的事再也無法出口了。她輕輕一嘆,有無奈也有一分惋惜。
「也許——你跟詠蝶真的無緣吧!」
必文勛一震,踉蹌了幾步,冒著絲絲細雨在南陽街狼狽地跑著——急欲逃避這份突如其來的沖擊和椎心刺骨的痛苦。
廖蕙心感傷地搖搖頭,又是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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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澤西的秋天美得像首詩,像童話世界的仙境。
楓紅的葉,留不住的秋風,滿地狂舞婆娑的繽紛落葉,著夕陽余暉,瀲艷波光的湖濱,這樣迷瀠似幻、似夢的景致讓人不飲也醉,為這份詩情畫意,為這份淡淡的離愁,更加深了這番纏綿的意境。
伍詠蝶站在透明的落地長窗前,莫名涌上一份‘間雲瀾影白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的感觸。
「在想什麼?瞧你那麼專注入神?」一個溫文含笑的男性嗓音干擾了她的冥想。
她轉身,迎觸到馮雲川一雙澄澈又閃著洞悉的黑眸。「你下課了?」
馮雲川在普林斯敦大學擔任講師,一方面繼續攻讀經濟學博士學位。
「你在想什麼?連晚飯也不吃?」他審視詠蝶那張出落得明眸皓齒,艷而不俗,清靈細致的臉,看得出她平靜面貌下糾葛復雜的心緒。
她美得像一朵傲世山谷的野百合,更像凌霜不怯的寒梅。自信、獨立而清新殊麗。
「我只是——感慨歲月的無情,我來紐澤西居然五年了。」
「是啊!沒有人能像你這麼厲害,五年就拿到經濟學的學士和碩士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