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她也好——陣沒跟我聯絡了。」廖蕙心也搞不清楚伍詠蝶葫蘆里賣什麼藥,她居然像斷線的風箏突然銷聲匿跡。
必文勛覺得自己好像火爐上的豬肉,完全居于挨打的局面。「如果——她有和你聯絡,麻煩你告訴她,我在找她。」
「好,我會轉告她的。」廖蕙心看得出關文勛對詠蝶的關懷之情,因此,她更弄不清詠蝶是怎麼一回事?不知怎的,她有一種很不安的直覺,好像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將要發生了?
必文勛望著廖蕙心離開教室,他頹然地坐在椅凳上,從來沒有這種患得患失、七上八下的感覺,也正因為如此,他才知道自己陷得多深?多不可自拔?!
在愛情的領域里有誰瀟灑得起來?又有誰真正提得起、放得下?他苦澀的反問自己,接著,又被苦澀吞沒了所有的無奈。
第六章
伍詠蝶就像一陣雲煙、一夕流星,在關文勛的生命中驚鴻一瞥,然後消失得無蹤無影,徒留一團迷霧,和一份糾葛難抑的思憶和煎熬。
他多少次輾轉難眠,望著星空發呆;多少次強自壓抑去淨塵山莊找她的沖動。
她就像一個魔術方塊,充滿了新穎多變的神奇和挑戰性,讓人捧在手心又怕隨時曾掌握不住。
她真是千面女郎,—有時候頑皮得教人招架不住,有時候又愛嬌溫存得教人心疼莫名。
她可以把人左右得神魂顛倒,忽悲忽喜,情緒像變化無情的夏末氣候,楮時多雲偶陣雨,朝來寒雨,晚來風。
她——他握著她送他的瓖著心型銀墜子的項鏈,心隱隱作痛著,強迫自己打起精神,走向學儒補習班教員辦公室。
距離上課時間還有十五分鐘,他準備趁這個空檔來擬定下一次的溫習進度表。
「關老師,我可以找你談一談嗎?如果你現在方便的話?」班主任賈林突然出現在他桌前?一臉凝肅的盯著他。
他心頭一凜,一抹異樣的感覺閃過心頭,「好,有什麼事你盡避吩咐。」他淡淡一笑,盡可能保持沉靜的工夫。
賈主任坐了下來,遲疑了一下,他慎重地開口了︰「是這樣的,我最近收到一份匿名信,信里頭指控你——你誘拐女學生,說你——藉上課之名行泡妞之實——」
必文勛臉色刷白了,他呼吸沉重,有半天無法從這個刺激中平復自己憤張的情緒。「我——我可以看看那封信嗎?」他聲音平穩中帶著壓抑性的怒氣。
賈主任沉吟了一下,把信交給他。
必文勛迅速地看了一遍,臉上的血色盡失,他緊緊握著信紙,指關節泛白,一雙眼楮被怒火、傷心燃燒得閃閃發亮,像兩柄掛在黑夜中的利刃。
他渾身戰悸,有半晌無法從這個致命的沖擊中保持清醒理智的反應。
「關老師,你——」賈主任看著他扭曲的臉孔,猶豫了一下繼續說,「很顯然地,你知道這封匿名信是誰寫的?站在補習班的立場,我們很不希望見到這種事,這對補習班,還有老師的形象影響很大,雖然,我們知道你是個稱職認真的老師,但——」
「你不必說了,我知道你的立場,我不會為難你的,我會自動提出離呈,教完今天這堂課,我就走人。」他咬牙打斷賈林,額上青筋宰出,一顆心被痛楚、憤恨啃嚙得鮮血淋灕,他的手是顫抖的,血液像感染風寒的人一般,忽兒冰冷忽兒沸騰。
「關老師,請你多加包容;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為你寫封推薦信函,我跟翰文補習班的老板很熟,也許——」
「不必了,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需要,我——」關文勛倉皇地打斷他,臉色鐵青,眼光陰晴不定,「對不起,我上課時間到了,恕我不能奉陪——」說完,他挺起背脊,像旋風般沖了出去,把賈林寫滿同情的臉關在辦公室砰動的門扉內。
站在補習班回廊上,他像座憤怒之神把手中的信紙撕成碎片,漂亮的臉孔上沒有半絲血色,只有濃濃的憤怒和痛苦,他咬緊牙根,握緊拳頭,深深吸了幾口氣,推開教室大門,強迫自己演完這最後一出戲。
夜深了,他騎著機車,穿梭在羅斯福路繽紛熱鬧的街頭上,一顆心像冰凍的霜雪,麻木而沒有任何的感覺。
只有嘲諷和悲哀,還有一份想瘋狂大笑的沖動。
他是報應不爽吧!他辜負了對他一往情深的汪裕琴,所以,老天爺罰他,讓他被古靈精怪的黃毛丫頭玩於股掌,嘗嘗被人戲耍、捉弄的滋味!
他是八十老兒倒栽蔥,罪有應得,可是,他緊握著把手,無法從這份心如刀絞的痛楚和被人出賣捉弄的憤懣中蘇醒過來。
他每一根思維都像被利針刺過般揪痛了所有感覺,所有喘急的呼吸。
他懊惱地想對夜空怒吼,向馬路中間的安全島沖過去,發泄這份尖銳而郁悶的痛苦!
這段回家的路仍像漫長的時空隧道,只是——心境有如天壤之別,上次是他戴著伍詠蝶,他依然記得她羞澀中隱隱顫抖的小手攪著他的腰,他——他咬緊牙齦,大聲命令自己鎖上記億的齒輪。
他扭著著嘴唇,淒厲地笑了,他是全世界最笨的傻瓜!他活了二十六年,一向把感情視為禁忌!如今居然被一個年方十九的小女孩當猴一般戲耍,而他就像不解人事的呆瓜一頭栽進她包裹糖衣的陷阱里。
炳哈——他忍不住要為自己的愚蠢喝倒采,他激動得血脈僨張,淚水在眼眶內閃耀。
到了公館,他疲備的把機車靠在宿舍騎樓下,剛步上樓梯,他就听見房東太太的叫喚聲︰「關先生,你回來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談。」
他深抽口氣,疲備地轉過身,捺著性子說︰「楊太太,我很累了,能不能明天早上再說?」
楊太太臉色可不好看,「不能,我現在就要告訴你,請你這星期就搬出我家,我連房租都不要了,我這里不歡迎你這種公子型的房客!」
「公子?我不明白——」
「你別裝蒜了,我就知道你這種漂亮的男孩子沒幾個是好東西,老以為長得帥就可以玩弄女孩子的感情,我生平最看不慣你們這種男人了。」楊太太一副義憤難抑的口吻。
「等等,楊太太,我弄不清楚你的意思——」關文勛皺緊眉頭,被楊太太嚴厲的斥責弄得又驚又糊涂。
「意思很清楚,請你搬出我這里,我呀,就是房子空著也願租給你這種欺世盜名的公子!虧你還是教書的,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你說我玩弄女孩子的感情?我那有——」
「別再狡辯了,我才不會被你的花言巧語迷惑住,你喲,真是夭壽,連自己的女學生也敢下手,把人家肚子弄大了,竟然不肯認帳,甚至強迫人家去打胎,你——」楊太太輕蔑地頻頻搖頭。
必文勛踉蹌了一下,心揉成一團,憤怒像排山倒海的浪潮般迅速淹沒了他。「楊太太,我那位指控我誘拐她的女學生是不是那位我曾經帶回來——那位衣衫不整的女孩子?」他從齒縫中進出話來。
「沒錯,你呀!真是枉為知識份子,連自己的女學生也不放過,真是狼心狗肺,這麼可愛善良的女孩子,你竟然這樣糟蹋她——」楊太太厲聲控拆他。
「可愛善良!炳哈——」關文勛不能克制地爆出一陣狂笑,然後,他白著臉,目光如炬的盯著楊太太那張驚愕不滿的臉,寒聲說︰「楊太太,我會搬出去住的,你放心。希望你下一位房客比我聰明一點。」說完,他像疾飛的箭一般沖下樓,快速發動機車,像被激怒的狂獅一般疾駛在暮靄深沉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