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父親剛烈不阿、好惡極端的個性,他心里一陣彷徨,不知他的出現會不會刺激父親的病情?
天人交戰了好一會,他還是推開了房門,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他小心翼翼地和父親略為憔悴、卻不減威嚴的眼神接觸。「爸,我來看您。」
秦伯航淡漠地轉過頭不理睬他。
「爸,您還在生我的氣嗎?」
「不敢,我怎敢跟大名鼎鼎的秦大律師生氣。」秦伯航冷冷的說,聲音冰寒如嚴冬的酷雪。
「爸!」秦羽軒難過的不知所措。
「你走吧!我沒有這個福分,在我心目中我的兒子早就死了。」
「爸,求您不要這樣子,我知道,我傷了您的心,可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你不必跟我講這些,從你搬出家里的那一天,我就不當你是我的兒子了。」秦伯航仍板著瞼,絲毫沒有轉圜的余地。
「要怎樣您才肯原諒我?」秦羽軒低聲下氣的說。
「除非你把敏芝接回來,專心一致的待她,替我們秦家生個繼承人。」
「這——」秦羽軒面有難色,天,這教他如何听從?
「怎麼?你不肯嗎?那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說了。」秦伯航斬釘截鐵的口吻,讓秦羽軒苦惱地不知如何是好。
「爸,不是我不肯,而是——」他猶豫是否該把真實的狀況告訴父親。
「不必解釋,你不肯善待敏芝,我跟你也無話可說。」
「爸——」
「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秦伯航生氣下逐客令。
「爸,您不要生氣,我——」
「出去!听見沒有?」秦伯航憤怒的吼道。
秦羽軒額頭冒出了冷汗,他不敢再觸怒父親,以免加重他的病情,他只有啞巴吃黃連的帶著滿月復的苦水速速離開病房。
在病房走廊上,他見了捧著一束鮮花來探病的杜奕霆。「怎麼了?瞧你的臉色這麼難看。」
秦羽軒干澀地吞了口口水,瘖 的說︰
「我爸他還在生我的氣。」
「哦?」杜奕霆並不意外。「他的脾氣一向剛硬,你是他的兒子,應該早就習以為常了。」
「問題是——他要我善待敏芝,甚至——替他生個孫子,這怎麼可能?」秦羽軒俊臉微紅,尷尬中又帶著滿懷苦楚。
「奇怪,我發現你爸疼方敏芝這個媳婦更甚于你這個寶貝兒子。這實在有點反常,說不定,方敏芝長得像他的初戀情人。」杜奕霆促狹的說。
秦羽軒無可奈何地瞪著他。「你還真會編故事。」
杜奕霆聳聳肩。「有點幽默感嘛,人生苦短,應該懂得苦中作樂。」他見秦羽軒仍郁郁不歡的神情。「干嘛!又不是世界末日,父子之間會有什麼心結打不開的,這樣好了,你先回去,你爸顯然仍在氣頭上。天曉得,他心髒不好,火氣倒不小。」杜奕霆忍不住咧嘴低笑了幾下。「我先去平熄他的怒火,等他心情好轉些,你再來負莉請罪好了。」
「我能說不好嗎?」秦羽軒無力地苦笑道。
第八章
自從懷孕之後,思薇總是昏沉沉地想睡覺,不但害喜害得凶,更常常飽受暈眩之苦。
這晚,她窮極無聊地看了一卷《天下父母心》的錄像帶,原本是為了打發時間,卻未料劇情扣人心弦,把一對年輕夫妻,自結婚後所遭遇的生活瑣事,心路轉折,生動有趣地刻劃出來。尤其是他們那種渴望擁有孩子的心情,以及夫妻共同分享懷孕過程的溫馨軼事,讓人在會心一笑之余,備覺感動窩心。
劇情轉換到女主角入產房待產,男主角得知妻子難產的消息後,在病房外面帶愁容的守候著,憂急交織的回憶他和妻子結婚以來所面臨的悲歡離愁,一滴晶瑩的淚珠跳接為產房的一滴血,導演以巧妙而不落俗套的手法處理了這段將為人父的心路歷程,感人肺腑的鋪陳,賺人熱淚。
思薇融入其中,久久不能自己,忽然她想到自己——她呢?她在產房里歷經為人母的掙扎和痛苦時,產房門外可有一位來回踱步,集興奮、焦慮、不安于一身的準父親?
她原可以有個雖不盡人意,但還算圓滿的結局,是她一手推拒了喜劇的大門,現在卻不能釋然自在地面對即將到來的冷清孤寂。
姚立凱說的對,她真是矛盾得可以。
夜深了,她關掉錄像機,卻關不掉縈繞在心頭糾纏不去的愁苦和淒楚。
正想泡杯牛女乃時,听見鈴聲。這麼晚了,會是那位不速之客?她狐疑地打開了門,看到笑容可掬的吳瑛潔。
「剛剛離開報社,心血來潮,就直接趕來看你。」吳瑛潔進了屋內,趣味盎然打量著這間布置得別出心裁的小客廳。
「你隨便坐,抱歉,我這屋子不大,只有因陋就簡,隨便布置一番。」思薇笑著說,倒了一杯熟茶給她。
吳瑛潔喝了一口熱茶。「我倒覺得不錯,小巧雅致,浪漫隨意,很適合我們這種單身女性住。」她停頓了一下,瞄了一眼思薇的月復部。「不過,等你生了小寶寶,恐怕得另覓住處了。」
思薇不自然地攏攏頭發。「還早嘛!等孩子生下來再做打算也不遲。」
吳瑛潔看了思薇沒精打采,強顏歡笑的臉色,沈吟地緩聲問道︰
「你還是不準備告訴孩子的父親?執意要做個未婚媽媽?」
思薇低下頭,咬著唇。「他已經知道了。」
「哦?」吳瑛潔迷惑地挑起眉毛。「他怎麼說?」
「他要我嫁給他。」
「這不是很圓滿的結果嗎?」
「我拒絕了,我不願意借著孩子來套住他,這種建築在道義、責任上的婚姻,我寧可不要。」
「你怎麼知道他是為了孩子才向你求婚?也許只是踫巧水到渠成。」
「憑直覺,憑我對他的了解,他一直把責任、義務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听起來,他倒像是一個標準的丈夫人選。」吳瑛潔笑著說,眼楮透映著智慧的光采。
「我不稀罕,我才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走進婚姻的牢籠里,太可悲了。」思薇執拗的說,眼中驀然涌現了淚光。
「我懂,你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正足以表示你對他的愛有多麼深刻,因此,你無法忍受自己只是扮演附加價值的角色。」吳瑛潔拍拍她的手。「但是,思薇,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是誤會他了?你要知道,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能言善道,細心善感的,有的男孩子其至粗枝大葉得離譜。」
「這個理由不能成立,因為他正是個反應敏銳,口才犀利的名律師。」
「那——也不表示他對女性的心態了如指掌啊!畢竟,那只是他的職業本能。你是知道的,有的男人在事業上是十分精明強悍的,但在處理感情的時候,卻笨拙得可以,不要太快下斷語,因為這不僅關系著你一生的幸福,更嚴重影響了下一代的未來。盡避,你口口聲聲,說要一個人挑起撫養孩子的重擔,但你內心里還是膽怯猶豫,彷徨無助的,對不對?」
「吳姊——」思薇酸楚莫名,眼中的淚意更濃了。
「你總不希望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爸爸吧,尤其是他明明可以同時擁有父愛和母愛,不要讓孩子將來長大了恨你,記住!你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個體,你的任何決定,都會影響你的孩子,你正面臨著人生的轉折點。」吳瑛潔苦口婆心的說。
「吳姊——你為什麼要這麼煞費苦心的勸我?」思薇含淚問她。
吳瑛潔神色黯然的回答。「因為我曾經有過類似的際遇,不幸的是,我處理不當,我讓驕傲蒙蔽了一切,不但失去了孩子,更毀了一段原來可以牢牢抓住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