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自己著實不含糊,居然能想出這麼妥善的辦法,她不知不覺地露出笑容。
急促的腳步聲後,茵茵出現在門口。她隨手掩上門,快步上前。「姑姑,出了什麼事嗎?」
瑪莉滿意地端詳她半晌。「哪有什麼事,我前些日子不是說要找你去逛街?剛好我今天下午沒事。芫芫、娣娣、張斌跟正倫都說不回家吃飯。晚上就剩下我、你跟心雄,我已經告訴心雄,我們會晚點回去,讓他自己去快餐店吃。」她連珠炮似地不給茵茵插嘴的余地。
「我還以為有什麼事呢,因為你從來沒到公司找過我,所以……」茵茵松了口氣地說。
「沒事。你還要多久才下班?」瑪莉悠然地說。
茵茵托腮地想了一會兒。「我在等一個長途電話,等對方發傳真過來下訂單後,我就可以走了。」
「沒關系,我就在這里等你。」
茵茵拿出一疊雜志交給瑪莉。「姑姑,你先看看雜志吧!應該快來了……」
正說著話,門外傳來叫喚聲︰「王小姐,SMITH先生在三線等你!」
茵茵匆匆丟下一句話就出去了。「等我一下,馬上就好了!」
瑪莉伸伸懶腰,將雜志放回架上。她可是蓄勢待發猶如火箭般的活力充沛,坐也坐不住。存好心情的催化下,她一直保持著高昂的情緒。
這種情緒持續到她們吃完飯,連逛兩家百貨公司之後。適逢百貨公司舉行周年大減價,瑪莉和茵茵陷身在搶減價貨品的人潮中。
好不容易覷到咖啡廳有張空桌子,茵茵扯著瑪莉的袖子,硬將她拉離正在挑衣服的人群。
「呼,姑姑,你買這多東西做什麼?」茵茵將大大小小的包裝袋放在桌下,捶著酸軟的雙臂。
瑪莉意猶未盡的望著正對著咖啡廳的那個專櫃。「東西買了就是要用,趁減價我就多幫你們姊妹買些衣服和飾物。尤其是芫芫,成天邋遢慣了,當明星沒個明星架子。俗話說‘像不像三分樣’。娣娣也是,成天穿著牛他仔,不像女兒家。」
茵茵只是微微笑著听她嘮叨。
「至于你,就是穿得太老氣了。成天穿套裝,頭發也札得像個小老太婆,真不曉得你們這些年輕人在想什麼!」瑪莉有些無可奈何地說。
「姑姑!」茵茵笑著抗議,這些話瑪莉已經念不下一百次了。
侍應送來餐點,瑪莉乘機溜到櫃台打電話,說畢她帶著泛濫成災的笑容回到桌邊。
坐定後,瑪莉和茵茵聊著家常。空中響著松馳人心的輕音樂,濃郁的咖啡香彌漫在室內,里面的人們看來有些優閑風情。
這時一位穿著樸素但高貴的婦人笑容滿溢的朝她們走來。在她身後的是位溫文儒雅的男人,他也提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
「瑪莉!真巧,你也到這里買東西。」婦人笑著說。
「王太太,真巧!沒辦法,你知道我最受不了大減價的誘惑的!」瑪莉愉快的招呼他們同坐。
「我也是啊,咦,這是茵茵是吧?幾年沒見,倒是愈來愈漂亮了。」王太太和瑪莉交換著某種眼神,但是茵茵忙著拉椅子和挪桌下的東西沒瞧見。
「茵茵,這王太太是我們以前的鄰居,還記不記得?」瑪莉拉著茵茵說。
茵茵歉然的望一眼對面的婦人。「對不起,王太太,我恐怕記不得了!」
「沒關系的,我搬走時,你才十幾歲哪!時間過得可真快!」王太太感慨萬千地說。
「王太太,這位是……」瑪莉指指對面的年輕男子,他站在走道邊打著大哥大電話。
「喔,看我多老糊涂!他是我那個外甥,丁柏超啊。記不記得,有一年他還跟我們兩家人去沙灘玩水?」王太太眉飛色舞地說。
瑪莉恍然大悟地直指著他。「喔,柏超啊,要不是你說我還真認不出來呢!」
這時丁柏超掛了線。回到桌邊必恭必敬的叫聲「瑪莉姑姑」後,才轉向茵茵。
「茵茵,芫芫的鷹爪功是不是還是那麼具有殺傷力?」他促狹地說。
這下子茵茵也記起來了。「你就是那個被芫芫抓得滿臉傷痕的‘青蛙’?」
他點點頭,「你還記得我的綽號。」
王太太乘機加深茵茵的印象。「柏超剛從外國回來,最近要到一所大學教書。」她隨口說出一間頗負盛名的大學。
兩人在共同回憶童年中互相交換名片,也應允了丁柏超的拜訪日期,最後在一片笑聲中互道再見。茵茵甚至想到要將丁柏超介紹給林心雄認識,他們一個是她的故舊之交,一個是她心儀的人。
心雄坐在窗前沉思,瑪莉姑姑的那個電話,讓他從下午就開始心神不寧直到現在。
「一個老朋友的外甥剛從外國回來,帶茵茵去和他見見面。晚飯就麻煩你到外面吃了,我們大概會晚點回來。」
難道瑪莉姑姑真的著手在為茵茵安排相處了?茵茵會同意嗎?別傻了,他糾正自已。如果茵茵不同意,那天底下就沒有人會同意了,她是他所見過最溫順的女孩子。
想到這里,胸口一陣刺痛,然後那種赤果果的痛就沿著全身血管奔流般的遍布全身。他沒吃晚飯,只是倚著窗口沉湎在自己的思緒中。張斌在自己隔間的小暗房中沖照片;芫芫在客廳跟著錄影帶大跳健康舞,據她說是因為忍不住偷吃薯條,所以必須要消耗多余的熱量,才能維持苗條的身材;娣娣和正倫則是坐在樓梯上抱了一支吉他,正倫由基本和弦開始教她。
茵茵呢?她現在在做什麼?他突然有種迫切想要見到她的念頭,這信念在他心里翻騰洶涌,幾乎令他要忍不住的出去找尋她。
但是,他竭力地克制自己的沖動,並一再地提醒自己明珍的故事。望向黑黝黝的夜幕,明珍的話語就像利刃切著他心頭般的鮮明——
「我愛你,可是你只是一個教師,要多久你才買得起房子?」明珍流著淚地說。
「我不能忍受這種生活!只有愛情是填不飽肚子的。我想過好日子!」她不止一次地說。
「我不愛他,可是他能給我更好的生活!」
「我欽佩你,可是我受不了!」
「我真的好愛你。」
他長長的嘆口氣。是啊,即使是最偉大的愛情,沒有面包也是活不下去的。這麼多年來,雖然他已小有積蓄,但是,明珍的話語卻仍刺傷他的心。
靜寂的巷道中傳來低沉的車聲,黃色洋裝里著精力充沛的瑪莉和一身秀雅套裝的茵茵。
從他站的地方看過去。正在行李廂中提東西的茵茵,是那麼的可望不可及。
聞訊而至的娣娣和芫芫七手八腳的幫忙提東西,連正倫和張斌都在「挑夫」的行列中。他仍只是靜靜的倚在窗畔,漆黑的室內使他有一種安全的感覺,而飄動的窗簾,使他仿若透過朦朧的紗海看著外面的喧嚷聲。
眾人將東西提起搬進屋里,停好車後要進屋的茵茵突然抬起頭,朝他的窗口展露微笑。
心雄倏地一驚,她看到他了嗎?或者那個微笑只是他的想象?他滿月復問號的下樓,他告訴自己︰我只是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東西。但是心底卻不相信自己的藉口,但也不願承認它只是個藉口。
茵茵笑著走進客廳,他在那里。天太暗了她看不到,她是用感覺的。她知道他在那里。不為什麼,她就是知道,大概是因為她對他的感覺太敏銳了吧!
「青蛙?哈,他還在記仇?」芫芫笑得花枝亂顫地揮著手說。「太狠了吧?記得這久?」
瑪莉忙著拆包裝紙。「不要再叫柏超青蛙了,他現在可是個博士了。」她將拆好的衣物都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