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容站在堤防上,注視著小鎮,鎮上的居民有平地山胞、有閩南人,也有從外地來打工的。而禹祺明正是其中之一吧,這里對外的交通以公車為主,計程車叫價十分昂貴。
沒有火車行經成功,杏容只好一路從台東市搭公車過來。顛簸的路況,讓她有些暈眩,因此一下了車,便來到海邊吸收一下新鮮空氣,振奮一下心情。
她來的是時候嗎?杏容不由得如此想著,雖然渴望見到禹祺明,但又有著近鄉情怯的心情。
她甩甩頭,不去想那麼多,反正人都來了,還是去找他吧!照著住址,懷著緊張的心情,向目的地前進。
眼見門牌號碼越來越接近,一陣熟悉且渾厚有力的叫賣聲自前方傳來。
「男人吃牛鞭,吃了超人靠一邊。
女人吃牛腩,吃了嬌媚又會ヤ。
小孩吃牛筋,吃了腦袋多根筋。
老人吃牛尾,吃了活到百百歲。」
杏容尋聲前進,見到一個小面店,里里外外都擠滿了人,生意好得不得了。
店主人兼店小二一邊煮著牛肉面,一邊還不停地吆喝著。店里頭只請了個小妹,是個原住民,黝里的皮膚、深邃的眼楮,不停地在店里忙進忙出著。來這間「日月牛肉店」用餐是一種享受,不但牛肉香女敕爽口,老板的口才更是一流,尤其擅于講「笑話」,常令客人捧月復大笑,開懷不已,連帶著東西也就多吃了一些。
一眼就認出了正揮著杓子,一邊還口沫橫飛的「老板」就是禹祺明,雖然他刻意剪了個小平頭,又只穿件汗衫,配件寬褲管的褲子,脖子上還掛了條毛巾,不時地抹著噴瀉而出的汗水,但她仍一眼就認出了這早已刻在心版上的人。杏容站在門庭若市的小吃攤前,無法走向前,她心急地推動人群,並頻頻尋找縫隙往前鑽,引來一陣抗議聲。
「這位小姐請你排隊好嗎?甭驚啦!我留一個大‘腩’給你。」老板看見隊伍中有個女人不停地在鑽動著,連忙安撫她。
「明——是我。」杏容實在沒有辦法推開重重的人群,只有高聲一喊。
但她尖細的聲音,被嘈雜的群眾淹沒,因此沒有人理她,而老板也仍揮著汗,下著一簍又一簍的面條。
「禹祺明,是我,姜杏容,你的容兒。」杏容再次提高聲音呼喚,但老板仍然沒有反應。不耐的群眾已拿著異樣的眼光注視著她,並頻頻要她守規矩。
隊伍如蝸牛般的前進,意猶未盡的客人吃了又吃,舍不得離去。而杏容也不敢再大聲呼喝,怕引來眾怒,只好乖乖地等待,而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個小時。
好不容易輪到她了!可是招呼她的卻是那個原住民的小妹。
「小姐幾位?」小妹客氣而公式化地問著。
杏容舉起了孤單的食指來,她的目光仍看著熟練烹調的老板,他幾時學得一手好廚藝?
「小姐,里面請!」店里有個空位。
可是杏容想也不想便拒絕了,她要坐在「攤前」,這樣才能靠近老板。可是攤前老早擠滿了老顧客,他們不光是想來打牙祭的,也是想來听老板開胃又下飯的笑話。
他們最愛听老板「臭屁」他的風流史。
什麼玩過多少女人,如何超級神勇,讓人听了蠢蠢欲動,天天吃牛鞭就能如此嗎?
「那可不一定!」老板幽默地回了一句。
杏容不肯進店,位子就讓別人佔去了。而她站在門口,妨礙了他們做事,因此小妹客氣有禮地請她將就一下;但杏容堅持不肯,她不要委曲求全,她風塵僕僕地趕來,並不是為了吃他的面,他至少也得開口同她說上幾句話吧!
小妹無奈之余,只好跟老板耳語請示。老板听罷這才抬起眼正視著杏容,當然深邃的目光與杏容相對時,她的心忍不住開始顫抖,他終于注意到她了。
「你們這幾個饞鬼,看到美女來了也不會讓一下嗎?」老板很快地收回目光,戲謔地數落著老客人。
只見有人笑嘻嘻地站了起來,反正他們都太熟了,沒什麼好介意的,而且站著也能吃呀,于是杏容好不容易有了座位,她微微頷首,並迫不及待地坐了下來,一副生怕別人搶去的模樣。
老板果然很守承諾地給了杏容一個大牛「腩」,一下子噓聲四起,讓杏容覺得十分刺耳。
「女人要是生得美,身材又好,真的讓男人骨頭都酥了。」老板不正經地對客人說著,引來一陣哄堂大笑,杏容成了取笑的對象。
杏容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不爭氣的淚在眼中打轉。
沒想到禹祺明不但假裝不認得她,而且還若無其事地吃她「豆腐」。這是她一心一意愛著,並願意生死相隨的人嗎?他為何變成這樣?
「明!你好殘忍。」杏容一口牛腩也沒吃,更別說面了,滾燙的淚水隨著哽咽的話語,自腮邊落下。
「小姐,我們店名叫‘日月’,不叫‘明’,你可不能雙效合一哦。你有沒有听過日月神教?還是笑傲江湖的東方不敗?這是金庸的武俠小說。」老板若無其事地和她談著武俠小說,全然不顧她憂傷的神色。
「如果東方不敗吃了我的牛鞭,他就不用由男變女了!我再給他乾坤大挪移回來!」老板又開始亂蓋了,可客人听得津津有味的。
「阿草,再來一碗。」客人開懷之余,忍不住又拚命捧場。
他叫阿草,不叫阿明,好土的名字!
「小姐,怎麼稱呼啊?我叫阿草,你不會正好叫阿花吧!」老板嘻皮笑臉地看著她。
「是!我是花!我叫花痴。」杏容氣憤地挖苦著自己,沒想到她以前幫花醫師取的綽號,自己竟能派上用場。
「小姐,你真是愛說笑,和我有拚哦!我們說不定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來!面都涼了,我再幫你加熱。」老板仍是笑嘻嘻的,一面伸出手來拿她的面碗。
「我不是來听你說笑話的!」杏容臉色發白,在身旁的連連笑聲中咆哮著。
「那就是來吃牛腩的嘛!日月小吃,千秋萬代,阿草牛鞭,唯我不敗。」老板一邊下面,一邊呼著口號,逗得客人狂笑著,差點嗆住。
「我也不是來吃東西的。」杏容覺得很傷心,禹祺明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呢?
「那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來幫我做媒的對不對!沒辦法!人長得太帥就是會這樣。」老板伸長了拇指和食指,在下巴擺了個很帥的POSE。
「我是來找你的!」杏容仰起臉來眼中籠罩著一層水霧。
「我就知道!雖然你沒有先預約,但要和我相親的人實在太多了,可以從這里排到花蓮去了!」老板得意地自夸著。
「我來找你回去的!」杏容哽咽地說著,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忍到什麼時候。
「回去!回去哪?小姐!懊不會想相親的就是你吧!太快了吧!一下子就去你家。不好啦!我會不好意思的!」老板故作忸怩地扭了扭,引來一陣爆笑。
「禹祺明!你要裝瘋賣傻到什麼時候?」杏容再也忍不住地站了起來,淚水狂亂地布滿在臉上。
嘈雜的人聲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等著看老板如何收場。
「我最怕女人哭了!一哭我就腳軟。」老板雙手捂胸,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長得帥又不是他的錯,怎能怪他呢?
聲聲悶笑響了起來,漸漸地不可遏抑地散了開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杏容睜著紅通通的雙眼,質問著他。
一旁的小妹滴溜溜的大眼,在兩人身上來回梭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