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子走得香汗淋灕的,一條手絹擦得都濕透了。
對信子行「注目禮」的阿兵哥,不斷地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信子習慣了受人注目,並不以為意。
「凌風為什麼不肯出來?這樣,我如何向媽媽交代?又怎麼放得下心?」信子焦急地等著。
即使凌風當面羞辱信子,他不過是想試試她的忠誠度罷了。那一吻,無非只是個試驗性行為而已。
即使是如此,信子也沒有記恨凌風。
信子早已不是小女孩,而是個堂堂的大學生了。
她分得出是與非,也知道什麼是對與錯。
信子這麼地容忍凌風,這麼地包容凌風,無非就是因為「愛」。
「我對凌風的愛,究竟是兄妹之情?還是男女之愛?」
原本一直不想去面對的信子,也到了必須去撥開迷霧的時候了。信子的心中百轉千回的。
信子不想放棄會面,她靜靜地坐著等。
許久之後,一雙軍鞋出現在信子的眼簾前。
信子猛抬起頭,凌風終于現身。
一身軍服的凌風,身材略微瘦削,比以前結實,也比以前黝黑。兩顆黑眼珠愈來愈發深速,黝黑的眼珠中浮現出信子的倩影,四目相望,一切盡在不言中。
版了假的凌風,換上了便裝。
兩人走在羊腸小徑上,微風徐徐吹來,艷陽不再那麼酷熱,時已午後了。兩人傍著走,一路沉默著。
「你有話就說吧!」凌風打破了沉默。
「你很久沒回家了。」信子幽幽地說。
「想回去時我就會回去。」凌風折了一束芒草,含在嘴里,一副滿不在乎的語調。
「那是你的家,不是旅社。」
「怎麼?上了大學,講起話來就是不一樣!變得敢說話,不再是個畏畏縮縮的應聲蟲了!」凌風諷刺著信子,他仍不放過信子。
「你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麼?」信子無奈地說。
「你以為是什麼?」凌風反問。
「奴隸?庸人?出氣筒?……任你挑啊!」凌風見信子說不出話來,自問自答了起來。
「真是這樣的嗎?」信子顫著聲問。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凌風嗤之以鼻。
如果真是如此,那信子也無話可說了。
「你找個時間回家吧!媽媽很掛念你。」信子嘆了口氣。
還有什麼好說的,信子叮嚀著凌風有空回家一趟。
「就這樣?」凌風問著。
信子不明白,凌風到底希望她怎樣?
「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說什麼?」信子哀怨地低下頭去。
太陽漸漸西沉,天邊已有了橘紅色的彩霞飛舞著。
兩入再度沉默了。到底有什麼話還沒有說完?
「我要走了!」
這一回打破沉默的是信子,她買了當晚回程的車票。
信子想說再見,就不知凌風何時才會回家相見。
「阿--不--信,你給我站住!」
凌風大聲叫住了信子,信子停下了腳步。
「為什麼?為什麼叫你阿不信.仍然才肯听我的話,叫你信子時,你卻要拒絕我,你心里到底在想什麼?」
信子睜大了眼,微張著唇,凌風的話吸引住了她。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凌風突然生氣地一腳踢飛了地上的小碎石。
「懂什麼?」
「真是會被你氣死!」
凌風向著路旁的一棵大樹爬了上去,爬到了樹枝上頭。
「我愛信子!我愛信子!這樣你明白了吧?你滿意了吧?」凌風在樹上大聲而狂野地吶喊了起來。
是夕陽的余暈染紅了信子的臉頰,還是信子羞紅了臉?信子被凌風這個舉動驚愕住了,也驚喜住了。
「信子你快回答我,你是不是也愛我?」凌風站在樹上,深情地望向信子。
凌風已經表白了,而且是這樣露骨地表白。
信子其實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她不敢去揭曉它。信子的心在倫常和凌風之間猶疑不定。凌風前次的「表白」,她躲躲閃閃地,卻又被凌風的「試探」推波助瀾。
凌風之于她,而她之于凌風,到底是不是愛?還是因為孩子時童言童語的承諾,而找不到月兌身的台階下?
原本令她左右為難的僵局如今已經打破,凌風解開了信子的心中結。
信子釋然地笑了,笑得比夕陽更美。
凌風開心地爬下樹來,一時興奮過了頭,腳踩滑了,摔倒在地上;信子急了,真怕「歷史重演」。
「風,風,你怎麼樣?」信子急忙地跑向前去,俯子著急地看著凌風。
凌風並沒有摔傷,他不過是在「欺騙」信子。他一直以來都喜歡信子听命于他,為他歡喜,為他憂。
信子撫著凌風的額頭,凌風這才張開眼來。
「嚇死我了,你知道嗎?」信子看見了凌風沒有事,這才安下了心來,嬌嗔地說。
凌風又合上了眼,像在等待著什麼。
信子的手指頭被指引著,落在凌風的濃眉上,梳著他的眉毛,一遍又一遍地,疤痕沒了蹤跡。
信子停下了手,她很滿意。
可是凌風仍然不滿意,他張開了眼。「信子!」
凌風的手引導著信子,信子的身子向下靠了去。
這一次的吻,是甜蜜是溫存的。
凌風的手輕撫著信子的發,兩人在草地上繾綣溫存著。
風在笑,雲在笑,樹葉也在笑,而且笑彎了腰,飄飄然掉了下來,一片片覆蓋在兩人的身上。
「唔……,風……風。」信子被吻得幾乎快喘不過氣來,凌風太激情了。
信子求饒了,凌風這才松了「口」。
凌風替信子撥下掉落在她發上的落葉,而且用手指撥弄著信子又留長了的秀發。一遍遍又一遍遍,仿佛在償還「欠債」似地;信子替凌風梳眉,凌風幫信子撥發。
信子不甘示弱,又再度回應了起來。
「住手啊!信子,我的眉毛會被你梳光的。」凌風的表情一臉無辜。
信子這才住了手,兩人相視而笑。
童年往事歷歷在眼前,一同走過的日子,兩人都深刻地牢記著。不可否認,凌風對信子是「因恨生愛」,而信子對凌風是「由憐生愛」。一開始確是如此。
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日久生情,只是年少的兩人都渾然不覺。而當凌風感到有絲異樣時,卻刻意逃避著它、否認它;他交起了女友,但沒有一個是像信子的。
如今終于水到渠成了,兩人表白了心跡。
「信子!我們終于在一起了。」凌風擁著信子,心滿意足地說。
現在唯一的困擾就是如何去向凌盛竹提出「要求」,宣告終止凌盛竹和信子的養父女關系。不這麼做,信子和凌風是不會有結果的。但信子開不了口。
「沒關系!我會找機會向爸爸說的。」
凌風送信子去坐車,兩人依依不舍地道別。
「一放假,我就回去找你。」
凌風承諾著,信子帶著承諾回到了凌家。
信子回到家時,夜已深了。
是凌飛開的門,他休假兩天。
「信子,你看到了凌風了嗎?」何香雯問。
「嗯!」信子猛點頭。
「他現在怎麼樣?是胖了?還是瘦了?」何香雯拉著信子問明細由。
「他,比以前黑多了,也壯多了……」信子眉飛色舞地,而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霎時凌飛覺得自己被信子「冷落」了。
信子變了。
凌飛也察覺到了,而且信子的「變」和凌風有很大的關系。凌飛在一旁听著,他深深地感覺到,信子和凌風的距離愈拉愈近,而自己和信子的距離卻愈走愈遠。
「唉!我是該死了這條心的。」凌飛感嘆著。
但是凌飛對于信子和凌風的結局並不樂觀,因為他深知凌盛竹的脾氣,他是個標準的大男人主義者,想過他這一關,可不是一件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