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被老板听見了。他向我豎起了大拇指。「初雲,孺子可教也!」
「過獎了。」
「初雲,其實我並非想佔新作家的便宜。雖然,我的版稅只給百分之八,比書市場一般百分之十略低。但別家出版文藝小說,價碼也多半如此。如果作家爭氣,他的作品暢銷,我沒有理由不提高他版稅的。」老板說著。
「但願每位作家都能爭氣。」
「雖然,著作權歸出版社,但衍生出來的著作權益,作者本人仍可和出版社增多分一半的利益,我不是小器之人。」
「老板,你是大人有大量。」
「唉!一個洛玉寒搞得公司大起大落。衛道人士攻擊他,讀者也唾棄了他。洛玉寒已成昨日黃花,日薄西山了。」
「如今出版界風起雲涌,一個個新作家爭先恐後地搶灘出版市場,想分一杯羹,有計劃地安排企劃促銷,拓展文藝小說的市場,避免過多的重疊,出資聘約,其實也不為過。」
「初雲,你明白就好。我投入相當多的金額。」
如果,作家能加版稅,那編輯是否也可加薪?老板笑而不答,莫測高深狀。
接到了一份電腦打字稿,看起來比手寫稿清晰且易讀多了。
這哪是出于文壇新手之筆?分明是個中老手。
翻看作者資料欄,寫著「無名」二字。
無名!挺別致的筆名。
敖了聯絡電話,但沒有真實姓名。這本稿子不只我一人欣賞,連老板也贊不絕口。讓我趕緊聯絡無名。
撥了電話過去,接听者自稱是無名。一昕到無名的聲音,我已知道是誰了!
他的前一個筆名;正是洛玉寒。
老板得知,幾經考慮之下,采用了無名的稿子。
洛玉寒的小說,確有其引人入勝之處。如今的他,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一切出版事宜都交由出版社全權處理。我找出了洛玉寒以前留在公司的基本資料;真實姓名、籍貫、地址、身份證號等,以便寄上版稅,也利公司將來報稅。
就用「無名」作為洛玉寒的新筆名吧!不過,老板通令,知道內情者,不得泄漏出去。
「洛玉寒」的小說,重新在市場上受到歡迎。
無名這位作家,一炮而紅,成為出版市場的新寵。他的小說出版事宜,由我一手同他聯絡、策劃。
電話中,他沒有絲毫興奮感,仿佛他的小說暢銷.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右手已無法再寫字。如今的他,全靠左手敲電腦鍵盤。比以前辛苦多了。
以往他手寫稿,一天一、兩萬字,一星期即可寫完一本小說。如今,他動作極慢,第一本書上市後,久久還無下文。
向地催稿,他不置可否。
想來,名利雙收對他而言,已非重要之事。
不知他心中是否對楚湘雯有著虧欠。她的婚紗染上了他手臂的鮮血,碎後的肝腸寸斷,不知恢復了沒?
我問老板,我們這種做法是否有欺騙讀者之嫌?
「一個作家有好幾個筆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老板不以為意,我也不便多說什麼。
小說原本就是個虛構的世界,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有好幾個作家共用一個筆名,也有一個作家化身七、八個筆名的情形。洛玉寒更換筆名,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如今「洛玉寒」三字是藥房毒藥,已不能再用。
「無名」則取而代之。
《別來無恙》這一本小說,在文藝小說市場獨佔鰲頭。
沒多久便破了萬本銷售,聲勢凌人。
如今的無名,寧可藉藉無名。他不急著再創作新書。我幾次催稿,都得不到肯定的答覆,也只好隨他了。老板親自出馬也是一樣利誘不了無名。
無名這一本《別來無恙》,功力較以往更為沉穩。不只是風花雪月的浪漫情懷,還多了一分人性。難怪讀者看不出來,無名即是洛玉寒。
無名托我一件事︰轉贈一本《別來無恙》給楚湘雯。
「為何你不親自送去?或是郵寄給她?」
無名不答,我心中卻已有了譜。顯然他已決心不問世事,當一名隱士。但又想知道湘雯是否《別來無恙》。
我成了無名的眼楮。我把所看到的,帶回來給他。
我答允了下來。
楚湘雯不知是否仍愁眉深鎖?我帶著這本《別來無恙》去找她。我想起了賢一,湘雯的前夫,我的兩度「合伙人」,我沒忘記他。
我做不到倆倆相忘。
第七章
或許時間還不夠久,或許繁華尚未落盡,我心中仍然惦記著賢一,沒能將他忘掉,事實上,我也不想忘了他。但我沒找他,他也沒來找我。
焦琴說︰「放棄吧!找個和你般配的男人。」
般配的男人?
好比對面新搬來的鄰居--王大偉那樣的男人嗎?開著國產車,做著久久才能升遷的工作。
閑來無事,同朋友搓搓小牌,約女朋友吃個小飯,散個小步,聊個小天,是吧?我知道,我以前的男友就是這種人。
焦琴說我胃口大了起來。她勸我別挑剔了,女人的青春歲月有限,再遲些時日,就只得人挑我了。
我不是挑,是有自知之明。
我不能忘情于賢一,至今仍緬懷其中。
我不斷地問自己,為問他總不來找我?難道我竟沒有計他心動之處?我不是挺符合他「理想女人」的條件嗎?我可以辭去工作,在家相夫教子的。
蒙老板賞識,找升了職,已成主編之一。但我隨時可為賢一辭職。如果他召喚我。我很沒用,我成不了小女人,我羨慕起利敏,她同老公恩恩愛愛地過著平淡即是幸福的日子,當個小女人。
「你頭殼壞了!沒腦筋了!女人也得養活自己才行。老公豈能當做長期飯票讓你依靠?不過,若是石賢一這種飯票,打死我也不肯再出門去工作。我現在上班每天陪盡笑瞼,都要懷疑是否得了職業性笑容癥了。」焦琴同我抱怨著。
貿易公司人來人往,焦琴的工作社交性強。
我撥了電話給楚湘雯。我不想太冒昧地造訪。
約了時間後,我準時到達「香格里拉」餐廳。地點是我選的。我是在這里踫見賢一,也是在這里看見破壞洛玉寒婚禮的女人。
湘雯看來憔悴許多,眉心糾結著。我把小說遞了上去,她感到莫名。
「無名就是洛玉寒。」我說。
湘雯一听洛玉寒三字,眼淚就如珍珠斷線般滾滾滴落。她把書本捧在手心上,翻讀著。斷了線的珍珠,一滴滴地滴在書頁上。
久久,她掩住了書卷,低頭飲泣著。
我遞了紙巾給她。唉!最可憐痴情人。
看來,他們倆是真心相愛的,可是卻相隔開來。我以為湘雯會問我無名的住址或電話,可是,她沒有。她只是撫模著書皮上的四個字--別來無恙,久久地。好一個別來無恙!簡簡單單四個字,卻蘊藏了多少深情。我見她久未說一句話,本想告辭。
「初雲,你且留步。」
我又坐了下來。她有話同我說。
「我爸爸一直要我和賢一復合。他的生意受挫,希望得到石家的援助。」楚湘雯慢慢道來。
「賢一同你離婚時,不是給了你父親不少利潤嗎?」
「我爸爸野心太大,他想一腳踏入東南亞市場,可是受到了挫敗。他不死心,想同石老爹借,可是又沒有名目。」
「所以又在你身上打主意?」我有點生氣。
她的頭低了下來。「是的!很不幸,我有一個會打自己女兒主意的父親,我很慚愧。我已經為他犧牲過一次了。」
「你會再走回頭路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看來湘雯心中已有了決定。是因《別來無恙》這本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