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那少爺為什麼不再去找那位童小姐呢?」
林擎元愣了一下,隱匿在外衣下的方寸,似乎被某種情緒干擾著無法平靜。
「懷叔,不是我不再找她,」他猶豫著該如何回答。二十多年來,懷叔等于是他另一個父親,他也很樂意把心事傾訴出來,只是,感情的事該怎麼說呢?「而是我還在等她的答案。」
「怎麼,事情不是解決了嗎?老爺答應了你絕不刁難她,還把獨家采訪權給了她待的那家出版集團,還有什麼問題來著——」說了一堆,懷叔驀地停口,自覺訝異地瞪大了眼。「難不成……少爺真的喜歡這個童小姐嗎?」
「懷叔一定覺得我和她不配吧。」
「不不不,」他用力搖頭,皺紋滿布的臉上出現高興的光采。「我倒覺得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呢,和時下那些年輕人不大一樣,很有自己的個性。」
林擎元沒料著以懷叔老一輩的眼光來看,還會覺得童葭嶼是個不錯的女孩子,當下有些吃驚地跟著瞪大眼。
「你覺得她很可愛?」
「一個女孩子心地善不善良,從很多地方就可以看得出來。你想想,她能為一個陌生人挺身而出,和一群流氓打架,然後又送你回家,就知道她肯定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一提起她,懷叔盡是贊不絕口的好話。
「有懷叔這些話,我安心多了。」直至此時,他逸出一抹釋懷的微笑,帶點感激地。「我原以為爸和懷叔找上她,只因為她能嚇退倪品螢罷了。」
「少爺未免太小看老爺了,您可是他的兒子啊,您在想什麼,他不可能都不知道。」
「是嗎?」林擎元的眼眸在這刻略為消沉黯淡。
懷叔卻沒注意到,已經動手去推餐車。「那麼少爺早點就寢,我不打擾您休息了。」
「嗯……懷叔晚安。」
「少爺晚安。」
門被關上時,林擎元的神情化為冰封的憂郁,再沒有喜怒哀樂。盯著話筒,突然間很想找個人說說話,可惜的是,電話簿里就是少了一組電話號碼……他只能等待,不能行動。
緣分在門外敲門,里頭的人不理不睬,門外的人又能如何?
用卸妝棉費勁地將臉上彩妝卸得一干二淨,瞪著鏡里那張恢復「男人婆氣質」的容顏,三秒後,童葭嶼的嘴角揚起輕松愉悅的笑容。
她還是喜歡自己真實自然的樣子,雖然遮不住頰骨上小小的雀斑,也掩飾不了鼻頭上的黑頭粉刺,可是,至少讓她感覺皮膚有在呼吸。
「啊,糟!」
一個瞥眼,發現膚色粉末弄污了藍色針織衫的領口,她連忙抽著面紙用力搓揉,口里懊惱自語︰「完蛋了!香草的衣服又被我毀了一件!」
在另一旁拼命補妝的連紓葶聞言停了一下,湊過來盯著污漬瞧。「怪不得我老覺得眼熟,原來你每天穿的都是丁香草的衣服啊?」
「我沒有洋裝,也沒有裙子,不穿她的,恐怕只能穿牛仔褲來上班了。」沒有不高興出現,她把面紙沾了些水繼續擦拭。相處了這些天,多少也曉得這些女同事大多有著一張刻薄嘴與一顆簡單腦袋。
「是喔,」連紓葶難以想象地擰眉。「可我若是她,才沒那麼好心每天借你衣服呢……借看一下,」她很自動地伸手到她背領處翻看一下衣服的牌子。「原來是她的呀,那還好嘛,我還以為她每件衣服都大有來頭呢。」
「太貴的衣服她才不會借我。」簡單處理完污漬,還是有淡淡的痕跡殘留,雖然皺眉,但眼前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也對,不過丁香草真是名副其實的衣架子呢!」她一臉崇拜地雙手握起,眼楮閃閃發光。「就算是地攤貨穿在她身上也像是上萬元的名牌貨,像這麼完美的人,怎麼穿都好看。」
童葭嶼很不給面子的斜睨她一眼。「完美?」她說的是她那位嬌嬌拜金女的好友丁香草嗎?
「開玩笑,她這樣還不叫完美?難不成你這德性才叫完美?」她鄙夷一哼,又從紫色亮皮提包中拿出一支桃紅色口紅。
「我還以為她那副德性會是女性公敵。」童葭嶼納悶地碎語。
「我告訴你啊,美麗有分很多種,像丁香草這類型的,可是集智慧與美艷于一身,教我們眾OL望塵莫及啊!」連紓葶表情夸大地嘆息,已用唇筆把口紅畫滿整張紅艷艷的嘴巴。
「沒那麼夸張吧?!」她自覺眉毛和嘴角都在抽動。
「唉,」擺擺手,她一臉不耐樣。「反正你是絕沒辦法像她那樣的啦,就算你和她是再好的朋友也一樣。」收起口紅抿抿唇,又瞄了她一下。「不過你這幾天表現得已經很不錯了,好好加油吧,我約會去了。」包包一甩,昂首闊步地推開廁所門出去。
「我寧可穿著裙子倒立走路也不想象她那樣。」人都走了,童葭嶼才悶悶地冒出這句。
本來嘛!做自己不是最好的嗎?干嗎要仿照著別人的樣子過活?
本噥完畢,她也背起帆布袋往外走,恢復了大剌剌的走路方式,心境亦跟著自在爽朗許多。
離開公司大門,外頭天色漸趨暗沉,幾只流浪狗搖搖擺擺自腳邊晃過,依舊烏煙瘴氣的馬路車流洶涌,循著紅磚道走向停車處,她窮極無聊地垂首審視所穿的米色及膝裙,心想今天至少沒弄髒這裙子。
就在她即將走到機車停放處,忽然間周圍冒出五六名大漢,個個虎背熊腰、高人一等,看起來十足凶惡,臉上寫明「我是流氓」四個大字。
只俏一眼,童葭嶼便意識到他們諸位的來意不善,松下駝在背上的帆布袋執握在手,警戒地往後一退。
「你們有事嗎?」
「你是不是童葭嶼?」嚼著檳榔、留著俗氣卷毛鬢腳的男人踩著木屐式拖鞋逼近,一邊挖挖鼻孔的癢處。
「我是,」她保持冷靜地沉下神情。「但我不認識你們。」
「你要是認識我們那才有鬼!我們是來找你麻煩,可不是來搭訕和你交朋友的,所以呢,你最好乖乖跟我們走。」他不懷好意地嘿嘿干笑,又濃又粗的八字眉滑稽得緊。其他人亦一步步將她圍在最中心。
「不可能!」她立即冷酷回應。
「呵……說實在的……噢!」還想扯些廢話,嚼著檳榔的嘴忽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拳頭給撞歪,噴出一大口紅色的液體。
「大、大哥!」幾個小嘍見到此幕瞠目結舌、呆若木雞,沒料到這女的如此凶悍,竟然迎面就是一拳。
扔下帆布袋,童葭嶼面不改色地壓著兩手指關節,發出清脆響聲。
「你還想說什麼嗎?」
「你、你這個恰查某,竟然敢打我!」
聳起肩膀用力把嘴邊的紅漬用衣服擦去,這個帶頭流氓氣得七竅生煙、眼冒紅光,全身的肌肉都賁起鼓動著,油亮的兩條粗手臂拱起了山丘。
「看我怎麼教訓你!」
他張牙舞爪地揮起拳頭沖過去,眼尖察覺她迅速斜過身子踢出箭狀左腿,想閃已太遲,那蠻橫粗暴的力道不偏不倚正中下月復。
「唔!」痛得抱腰在地上滾來滾去。
童葭嶼掄起右肘往後狠狠一頂,一個左肩陡地下沉避過幾個嘍的攻擊,啪啪啪咻咻咻地祭出幾拳、踹出幾腳,用人牆撞人牆,將那些蹩腳家伙捧得鼻青臉腫、頭昏眼花、哀號連連。
哪里曉得在她沾沾自喜之余,後頭有個冰涼尖銳的東西忽地架上她的頸子,連帶使出畢生吃女乃力氣按住她的肩頭,讓她無法亂動。
「再……再動我就在你脖子上捅出一個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