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再听你說下去,我頭又要痛了。」確定正北方向,他扶著重甸甸的一顆頭顱,毅然決然地踏上旅程。
「哇——好興奮哦,我就要離開我生長了十八年的杭州了。」尾隨在後的她不禁喜上眉梢嚷嚷道。「更不知道外頭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好期待哦!」
「江湖險惡,你最好不要抱有太美好的幻想。」他頭也不回的兜頭潑她一桶冷水。
「你這個人的嘴巴怎那麼刻薄呀?一點也不曉得憐香惜玉,我好歹也是個標致嬌柔的姑娘家,哪禁得起你這般冷漠對待。」她故作淒惻哀憐的撫鬢說道。
路寒袖再不理會她的嘰嘰喳喳,加緊腳步出了北邑城門,和這待了不到三天的杭州在心底說了聲再見。
往前奔了一段路,忽覺耳邊過分清淨,一回頭,發現那丫頭還佇在那堵城牆邊發愣,心里一時氣不過又踅了回去開罵。
「喂!你還在這做什麼?」
秋漾影忽地轉過身,清澈如水的眼眸楚楚眨動著。
「我要你保證。」
「保證什麼?」
「保證你會平安帶我回杭州城。」
他不悅地揚眉。
「我為什麼要向你保證?」
「因為……」
「因為什麼?」他有些不耐煩地問。
「因為我……」她踟躕地踢了踢腳下石子。
「怎樣你快說啊?」他耐心盡失,在她耳邊吼。
「因為我是個路痴!」
第四章衰事降臨
連趕好幾天的路,他們今日總算趕在太陽下山前抵達一處偏僻小鎮。
說這小鎮偏僻倒也不全然是,由于位處交通要沖,每天途經取道的人不知凡幾,只是這鎮的居民日益漸少,除了外來客,土生士長的本地年輕人大多向外尋求發展,會繼續留在鎮內的多半是些老弱婦孺。
一踏進高朋滿座的茶館里,絡繹不絕的客潮讓秋漾影與路寒袖等上了好一會兒,方才有了張干淨桌子用餐。
店小二忙不迭先送上一壺剛沏好的香片,與一碟咸土豆熱絡招呼著。兩人點了幾樣小菜與一盤肉包子後,秋漾影抽了雙筷子在手上搓動,骨碌碌的一雙大眼睜得圓滾,朝四周好奇地東張西望。
「你在看些什麼?」
「你瞧,這旁兒坐的人,可都是些江湖俠士呢!」
可不是嗎?瞧左邊那桌坐著四個高大強壯、背刀掛槍的中年男子,一個一身豹皮裝扮,一個 髯怒目,一個形貌清瘦,還有一個面如冠玉、樣態冷凝,看起來深不可測。
再望向正前方那桌坐著兩個身著道袍的男人,一個白發斑斑,但臉色泛紅,笑的時候屋頂都快掀了;另一個則禿了額發,臉色稍嫌蒼白,一副順長身材,笑談間頗為瀟灑爽快。
這些人談談笑笑、吃吃喝喝,言行間有著超乎常人的豪邁與不羈,正是她向往的武林人士,她多想融進他們的圈子里,不一定要打打殺殺,但一定要結交很多講義氣的朋友。
淺嘗口熱茶,他神色平淡的深呼口氣。
「名人俠士又如何?」
「所以這些人走遍五湖四海,見過的世面一定很多!」
放下茶杯,他搖頭不解。
「但那又如何呢?」
「如果我能與這些人一一結識,對于我的俠女生涯定有相當助益。」她興高采烈的擊掌說著。
「當俠女有什麼好的?讓你這麼想一頭栽進去?」
「你不懂,自古以來女人就被規定要嫁人、要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但我才不喜歡這樣,要我過日復一日的單調生活,太可怕了,我寧可一輩子不嫁就在江湖里走動,也好過守著一個男人過日子。」「你真這麼討厭嫁人?」
「那當然!要不我也不會想盡辦法要逃出家里了。」垮著臉,她攤手做出個無奈的表情與姿勢。在路寒袖猶疑不定之時,店小二一一端上了熱騰騰的菜肴與一盤肉包子,秋漾影二話不說立刻拿了一粒。
罷蒸好的肉包子又香又可口,她張大嘴巴咬了半個,油亮的肉汁潤澤了她的唇瓣,只見她心滿意足的暢快喊道︰
「嗯——好吃好吃,真好吃喲!」
一瞥見她難看又夸張的吃相,路寒袖用手微遮顏面,羞愧得簡直抬不起頭。
舉箸再夾了些菜蔬塞進嘴里,再喝幾杯茶順順喉嚨,秋漾影吃得津津有味,哪像路寒袖早已倒盡胃口,完全吃不出食物的美味。
「你不餓嗎?」
「是的,我很飽。」他悶悶地答,卻看也不看她一眼。
「那……這肉包你吃不吃?」
「不吃了。」
「太好了,那我就全把它們塞到我肚里嘍。」
也不過是幾個肉包子,有必要高興得手舞足蹈嗎?路寒袖放下筷子,只希望她能趕快吃完好走人,他實在不想再承受旁人的異樣眼光了。
突覺頂上光線被攔了大半,納悶抬臉,只見兩名年輕女子立在桌邊。一個身著黑色勁裝,頭綁黑色絹帕,一個外罩雪色及膝斗篷,下搭月白色繡花裙子,冷若冰霜的容顏,當著他的面,極不客氣地將一只青布包袱咚地一聲放在桌上,冷眼睥睨坐著的兩人。
罷解決完整盤肉包的秋漾影微感詫異地揚起眉來,與路寒袖心照不宣的互望一眼,很有默契地不動聲色。
「吃完了,可以走人了!」
身著黑衣的女子寒著臉道,右臂一動,素手按著一枚碎銀押在桌沿,逐客之意昭然若揭。
路寒袖神色自若地觀察周遭,知道此時正值晚間用膳時刻,但這兩人誰不找碴偏偏挑上自己,除了用倒霉二字形容這樣的遭遇,他想不出任何解釋。
「請!」黑衣女子面無表情再低喝一聲,表明就是非要他們走人不可。
路寒袖心里不悅正想動怒,秋漾影突然搶先一步搭起話來。
「敢問兩位姐姐有何指教?」蓄意將對方的話置若罔聞,她笑臉迎人的拱手問道。
「啐!誰是你姐姐來著?」黑衣女子狠狠反駁,擺明半點情面也不給。
「喔,」秋漾影也不介意,還是堆著親切可人的笑容。「原來是兩位阿姨,倘若這稱呼還是不對,喊兩位婆婆可過得去?」
說完還故意頂頂路寒袖的手肘。他怔愣著听出弦外之音,不禁莞爾偷笑。
「放肆,你敢對我家小姐無禮?!」
黑衣女子憤然變臉怒拍桌面,驚動店家急忙跑來打圓場。
「哎哎,諸位千萬莫動肝火,如果是為爭張桌子吃飯,咱們立刻為兩位張羅去。」
然而身罩白色斗篷的女子臉色已然陰郁,眉宇間凝著一股冷傲寒冰之氣。兩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不必!我們就是要這張桌子。」白衣女子開了尊口,寒氣逼人的嗓音,教旁人听了莫不打哆嗦。秋漾影也不介意,徑自朝著店東微微一笑,道︰「就麻煩您再給我們添幾盤下酒小菜和一壺水酒,我們兄妹倆尚未吃飽呢。」
店東心驚的瞠大眼,說話結結巴巴。
「客官你……你還要吃?」
「是啊,為什麼不?」說罷,她悠哉地舉箸夾了些菜到嘴里大口嚼著。
卻見路寒袖張口結舌。
適才她說了什麼?
他們是兄妹?
路寒袖有些訝異,這丫頭的行事作風往往不在預料之內,難捉模得很,但這回她倒是干得好,很合他的胃口。
他心中微愣,卻不著痕跡地拿出一枚碎銀也押放在桌沿。
「除了那些酒菜,我還要一盤饅頭,愈快愈好,咱兄妹倆肚子餓得很。」挑著眉,他樂得與她一搭一唱,完全不理會那兩名女子的眼楮已迸射出熾烈怒火。
黑衣女子氣忿難當,從腰間取出更大一錠銀子,「啪!」地一聲與桌面相擊發出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