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不到的側邊,她的手早已抓皺了被褥一角,蒼白面容因著憤怒而隱隱發抖。
難怪以濟世救民為任的師父會毅然退隱山林,她卻不知道當初一再迫害師父的就是眼前這個男人,更不知道師父後來無心透露出的師弟木濟嶼,和迫害他的人是同一個。
她宅心仁厚的師父啊,竟瞞她至此地步,讓她天真的以為重涉塵世後,可以尋到師叔商討出解除「鑽心斧」的方法,沒想到……
倏地,一個加倍確定的想法涌上心頭。
「這麼說來,‘毒門秘笈’就是被你給奪走的吧!」難怪他能制作出「鑽心斧」與「化血軟骨散」,難怪……
司徒靳的雙眸微眯,釋放出精明銳利的光采。「這些個事情,難道木濟淵都未曾跟你提過?」
「真是諷刺!師父一再訓誡我忘掉仇恨,說冤冤相報何時了,所以不想我卷入無端風波里。可我萬萬沒想到,他的善心換來的卻是這等背叛,早讓我知道的話,你不會活到現在!」
「哼,不該活到現在的是你!」
此話一出,司徒靳鐵腕一翻,直取木蕁織面門——
時間已近三更,一輪皎潔明月正高懸中天。
通往司徒府的幾條巷弄街道,急速掠過不少蒙面黑色勁裝打扮的人影,三三兩兩,如飛鳥投林般悄無聲息,陸續奔行。
夜色朦朧,府外成片松林成了最好的掩蔽之處。
然,幽魅如同陰曹鬼境的司徒宅邸,此刻染上一層輕霧,散發出不尋常的森森冷意,靜謐得沒有一聲狗叫的長夜,教人更加惶惶不安。
第一道人影凌空落至鐵柵門的上端屋檐,銳眸仔細掃過下頭一景一物。
無論如何,即使現下是風雨前的寧靜,他也不能放棄冒險。
手勢一出,後頭另一道身影若伶燕般竄進了府內,其他人則在外頭蓄勢待發,嚴陣以待。
「嘿嘿,獵物上門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唇角露出獸類噬血的渴望冷笑,司徒昭葛身形一起,迅若電光石火的阻截那道下墜人影。
對方一見迎面刀光銳不可當,急忙一個半旋避開狙擊,接著振臂運劍,刷刷反擊過去。劍如飛霜撒出一片光幕,瞬間刀刃交擊宛若電光,劍芒揮灑如雨。對方心焦如焚,趁著這刻乘隙疾進……
卻見司徒昭葛不以為意,身形乍退暴進,刀鋒舞動猶如銀花繽紛,直迎千點劍花,右臂一抖,只听勁風嘶嘶,寒光繚繞何其凌厲,輕而易舉攻得對方節節敗退。
對方一鼓作氣的劍勢至此逐漸頹弱,卻依然見招拆招,毫不慌亂的和他硬拼。然,司徒昭葛見微知著,瞧出來人功夫不過只有三腳貓的份量,連守在一旁的手下都派不上用場。
他立即貫注內力搶得先機,一舉攻破對方的護身劍幕,刀面惡狠狠削過黑衣人的腿骨,另一掌則劈斷手臂關節處。他毫不遲疑的擒住來人,耳畔卻听得一記負痛的羸弱悶哼。
是女的?!
一把扯開罩著臉的黑布,竟意外瞧見他朝思暮想的美人兒。
「怎麼是你?」
曹影倩嬌容慘白,大量鮮血自傷口處泉涌而出,她卻不容自己喊出聲音,只是深惡痛絕的瞪住這個罪魁禍首。
「怎麼,你們曹府已經沒人了嗎?竟派你前來送死!我若沒察覺你是女的—恐怕你早已香消玉娟死在我刀下,這麼一來,我豈不心痛死了?」司徒昭葛抓著她的力道減輕,並點了她幾處大穴,心疼萬分的將她抱起。「甭擔心,哥哥我愛你愛得要命,不舍得再傷你一根寒毛,你乖乖別掙扎,我馬上替你敷藥,很快就不痛了。」
她強按下喉嚨那股厭惡作嘔之意,也無反抗動作,任由他抱著自己走進花園後方,一處隱蔽在假山之中的秘室里。
他將她放到鋪著毛毯的床墊上,徑自走到一排看似平常的書架前。
「讓我想想,爹把‘碧靈丹’擺哪兒去了……啊!有了。」在一堆古書的後方敲出一處暗格,暗格下方藏有一小鞭玉瓶。
從玉瓶內倒出一顆灰褐色藥丸後,他折返到榻前,將藥丸喂進她口中。
「放心,這藥丸不會害你,快點吞下去。」
曹影倩閉上眼,絕望的依言吞下藥丸,並不認為司徒昭葛會如此好心的救她,但是……
「來,你坐好,我幫你運功療傷。」司徒昭葛顧不得外頭是否還有變故,反而一心惦念著眼前美人兒的傷勢。
「你……」
「噓,別說話,沒把你治好,也枉費我大費周章的想除掉這麼多人了。」
他心知肚明這是藺明爭故布的計謀,但,他就是喜歡曹家這個美人兒。
反正栽在女人的手里,本就是眾多英雄的致命傷。
第七章
後花園忽而驟發的戰局,只聞刀劍齊嗚,鏗鏘聲不斷。
西廂房內,卻見抓向木蕁織面門的虎掌倏地一頓,司徒靳陰惻惻地掃向窗台,心知必有不速之客到訪,這刻已和兒子交上手。
心念疾轉,眼前這誘餌說不定還派得上用場,讓她苟延殘喘又何妨。
將掌勢猛然一收,瞪著她那張依舊傲氣凌人的臉孔,還有那雙炯亮懾人的逼視瞳孔,他非常清楚這丫頭對于死亡無半點恐懼。
「下手啊,讓我死個痛快!」見他有所猶豫,嗤笑的嘲諷不留情的逸出唇邊,甘冒風險用自己的性命下賭注。
「你想死,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大半夜里跑來這兒,不就是為取我這條命!怎麼,你那下三爛的兒子司徒昭葛,還不曉得你的真實身份?」抑住滿腔怒火,卻讓她在言詞上更加肆無忌憚,仿佛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哼,逞一時的口舌之快,更讓我確定不能讓你這麼輕易死去。」撂下這句冷哼,人已奔出門外。
「把人牢牢守住!」還听得到他的厲聲叮囑。
「是!」
在司徒靳離去後,木蕁織的面色陡沉,整顆心為之糾結,焦躁的情緒浮上台面,讓她無法再保持平靜的心境。
是藺明爭闖進來要救她嗎?
他這麼做,根本是羊入虎口,直的進來橫的出去啊。
被這強烈的不安蠱惑著身上每一處,怎容許自己在這兒坐以待斃,她得想想法子,即使下半身已是癱瘓狀態。
目光余角不經意瞥見紅木桌上的一盞搖曳燭火,腦中立刻有了主意。
咬緊牙根,她讓自己硬生生的摔下地面,費盡力氣的匍匐至桌邊,吃力的抓著圓凳支起身子,伸長右手試圖構著那盞燭台。
燭台搖搖晃晃,熱燙的臘油灑出滴在手背上,痛得她只能噤聲隱忍。
接著,她一邊爬一邊移動燭台來到了茶幾下方,望著那高離自己數尺的窗戶,狠下心孤注一擲,抓起臘燭便往紙糊的窗格投去。
這一投果更順利點燃火苗,守在外頭的人淨顧著喝酒劃拳,不管是有刺客闖進府內,或者看守的房內有所動靜,依舊老神在在,等到火勢一發不可收拾,這才大驚失色的呼嚷起來。
「著火啦!著火啦!快去提水呀——」
黑夜里的火光格外引人矚目,尤其這惡斗才剛結束,擺明事有蹊蹺。
伏在鐵柵門上方的帶頭黑衣人似頓悟了什麼,當機立斷的率領眾人竄下出事地點,另幾名高手則前去搭救曹影倩。
兵戎相見又是另一場混亂與激戰的開始,擺好陣仗的司徒一家,被這突然燒起的火焰給弄慌了手腳,再迎敵更顯得應接不暇。
來到後花園卻見戰局已畢,司徒靳火冒三丈的抓住一名男丁質問。「有沒有瞧見少爺去了哪里?」
「少爺他、他好像往那個地方去了。」男丁發著抖回答,舉起左手指往假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