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請進。」
桌上擱著涼了的香片,她想也不想的拿起來喝,見他進來,便鎮定的迎向他的目光,施以淡淡一笑。
「你來詢問我有關于你義父的事嗎?」
他听得出她語氣里似有若無的諷刺,漆如子夜的黑眸定定鎖住她,深沉一如往常,唇角苦澀的微微牽動。
「我听說你晚上沒起來用晚膳,想問問你現在餓不餓。」
「你義父中的毒,即使我師父在世也未必解得了。」對他的問題置若罔聞,她拉開圓凳坐下,不去看他臉上表情。「我請廚子下碗面給你墊墊肚子,順便炖碗雞湯給你補補身。還想吃些什麼嗎?」他順水推舟的跟著雞同鴨講。「除非你想以毒攻毒,但那十分冒險,況且你必須找到毒性相近的劇毒來加以化解,一個沒弄好,你義父也休想活了。」
瞪著她固執倨傲的側臉,他停頓了一會復又開口。「可以明天再談這事嗎?你我都累了,不是討論的時候。」
「今天一過,明天一早我就走人了。」偏轉過頭,她認真的望進他眼底,傳達了強硬的決心。
「什麼?」
「我不習慣待在這兒,我要離開。」
在過度吃驚的情況下,他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張口結舌。「為什麼要走?何況你不待在這兒又能去哪里?」
她不回話,堅定的心意卻未曾動搖。
「你究竟怎麼了?」藺明爭上前一步,聲色俱厲的按住她的雙肩,引起她體內一陣小小騷動。「若有什麼心事可以坦白告訴我,帶你出谷的人是我,欠你人情的也是我,你已經是我的責任,我有義務照顧你日後的生活起居。」
「憑什麼?」
一句憑什麼,又讓他措手不及的完全震住。
「為什麼這麼問?」
她甚覺可笑的扳開他的手,視線投向房內一隅。「我和你非親非故,為什麼是你的責任?為什麼要讓你照顧我日後的生活起居?」
「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家園也是因我而毀,我當然有照顧你的義務。」眯起眼,他的聲音異常粗嘎。
搖搖頭,她交臂環胸的背過身。「何必呢?我根本不奢望你的日報,只要你記得,你這條命是我的,那就夠了。」
「我的命隨時可以交付到你手中,重點是,你不能離開這里,」他神情嚴峻地說道。「至少不是現在。」
「我沒說現在,我說的是明天。」她不領情的哼聲。
「別跟我開玩笑,你懂我的意思。」
「我救不了你義父,你把我強留下來又有什麼用?」
直至此刻,他才正視這個問題,一顆心揪得死緊。「你果真救不了?」
「你覺得我在騙你?」
「是的,我覺得你隱瞞了我什麼。」
她霍地撇過臉來,頗覺恙怒地挑高眉毛。「我隱瞞你?意思是我明明救得了你義父卻故意不救?」
「你連我都救得活,為何救不活我義父?」
「他中的是至尊奇毒‘鑽心斧’,遠超過我的能力範圍。」
「難道‘毒門秘笈’上沒載明治愈這毒的方法?」
「我說過,秘笈不在我身上!」她惱火的反駁。
「難道沒別的方法?」
「除非你要我調制出可以與之相抗衡的劇毒來治他身上的毒,但你們能承受這樣大的風險嗎?」她咄咄反問。
「我……」他說不出口,兩道濃眉緊緊皺起。「木老神醫當真解不了此毒?他他最擅長的就是解毒,怎可能就這個‘鑽心斧’無法破解?」
「你信也罷,不信也罷,總之,我解不了這毒,趁我還能拖延他活命的時間,你快點另請高明吧。」
「我不會另請高明,除了你,我想再沒人治得了我義父。」
木蕁織冷冷別過身,犀利目光似箭射向他。「好,那麼我就采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救他,他若被我醫死了,你們也別怨我。」
咬緊牙關,他更不明白這之間出了什麼岔子,讓她再度變得冷漠無情。
腦中不斷回想著今天發生的每件事,但一切都很正常,沒什麼不對勁,真弄不懂什麼地方得罪了她。
「你一定要這樣嗎?」恢復慣有的冷靜,他放柔聲音,只想找出問題癥結。「這一路千里迢迢的走來,我們不是處得很好嗎?為什麼一到達這兒,你就變得蠻不講理?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你若覺得我不講理就讓我走。還有,別對我假裝溫柔,也用不著好脾氣的處處讓著我,像這種男人才有的做作,我受不了。」
做作?藺明爭呆了呆。這種形容詞竟會加到他身上來?「蕁織……」
「更重要的是,請你不要直接喊我名字!我和你並不是那麼熟。」她再度狠狠打斷他的話,昂起下顎高傲說道。
沉默像一條跨不過的浩瀚鴻溝,他站在距離她不過一個腳步的地方,然而,望著她那刻意疏離的冷漠神情,他發現自己很難鼓起勇氣去跨越。
好半晌,氣氛始終僵持不下,直到他腦中忽地閃過什麼蛛絲馬跡,立刻恍然大悟地明白了。
「你在為昨晚的事情生氣?」他以為這種事惰多作解釋只是徒增尷尬,且今早見面時她也未曾加以質問,他便保持緘默將這事放在心底沒說出來,現在想想,或許是他想得太過簡單與輕率。「我可以道歉,並且保證我沒看到什麼,也沒有對你不禮貌……」有那麼點心虛的感覺浮上心頭……他撫模了她身上的胎記,這也算蹄矩的一種啊。
她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提到這個令人羞惱萬分的事情,當場錯愕的睜大瞳孔、窘紅雙頰,不知怎麼回話。
「我、我不是……」
「難道你信不過我的為人?」幽邃的眸子有些懊喪,妥善收藏的情感隨之揭露,卻不忘表現出該有的擔當與氣魄。「我直截了當的說吧,假如你要我為這事負責,甚至是娶你為妻,我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的。」說了這話,心底沒有半點被勉強的不悅,反而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深深地凝視她陰晴不定的臉龐,竟迫切希望她可以點頭答應。
「我沒有要你負責。」心髒劇烈地上下撞擊,她急忙回避他折磨人的熾熱注視,心里越發惱火。「你別忘了自己還有位曹大小姐待娶,我不過是來醫你義父的病,不是來成為你的包袱或絆腳石。」
「大小姐?為什麼要提她?」藺明爭不明就里的微微一愣。
「娶自己救命恩人的女兒,是天經地義的事。」
「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冷靜答道,剛毅的嘴角頓沉。
「那不一樣,我沒有要你娶我,別把我木蕁織想成這種可悲又可笑的女人。」她神色森冷地嗤哼。
「我沒有那個意思。」他俊眉陷鎖。「而且這跟大小姐有什麼關系?」
「瞧你一回來她就抱著你不放,你敢說你和她沒曖昧關系?」刻薄嫉妒的話忍不住出口。
「——曖昧?」隱約意識到她打翻了醋壇子,他怔了怔,心里舌忝舐到一絲甜味。「你在吃味?」大大地跨近一步,讓兩人之間的隔閡消失,他的氣息伴隨身形團團包圍住她,不容她有逃開的機會。
「我沒有。」她瞪大澄眸,卻因他傾身的壓迫感而慌亂起來。
「你有。」他像個登徒子在她耳畔輕薄細語,狹長深眸凝滿幽邃濃情。「不然你為什麼今天這麼不對勁?」
「你走開!」
「我不走,我要吻你。」扣住她的縴腰,他故意面無表情的逼近她臉龐。
她嚇一大跳,慌亂中想退卻撞倒了凳子,連忙板起臉孔厲聲阻喝,掌心貼住他胸膛抵擋著。「你別踫我!要不然我要大聲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