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荔擠身在里頭晃了一陣,忽然听到有個女音細碎嗚咽在哭泣著,她引頸高盼找尋著聲音來源,只見一個矮鋪子旁的窄巷里,圍了不少群眾指指點點。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忍不住湊熱鬧的奮力擠上前想一探究竟。沒想到是個伏跪在地的年約十一、二歲的小泵娘,膝前鋪著一張大紙,上頭寫了密密麻麻的字,卻不曉得內容是什麼。
「這位大叔,請問她為什麼要跪在那里呀?」侯荔左右張望,拉了拉一位戴綠帽的男人。
「喔,這小泵娘真是可憐,她說她的爹親病死了,沒錢安葬他,所以想賣身葬父。」
「賣身葬父?」她瞪大眼珠轉呀轉的,再扯了扯他。「大叔,那你快些掏出錢來幫她呀。」
「你、你在胡說什麼?我可是個窮人,別拉我!」戴綠帽的男人氣急敗壞的把她死扯不放的衣服用力拉回來。
「窮人?窮人的帽子還這麼花花綠綠的,有沒有搞錯呀?」侯荔不屑的吐吐舌頭,轉到另一邊去拉住一個婦人。「這位大娘,你幫幫這個小泵娘嘛,她很可憐耶,對不對?」
「嘿,我家里可有十幾張嘴等著吃飯,可不比她好到哪兒去。」婦人尖叫著拒絕,分明是只想圍觀,不想掏錢。
「哎呀,這麼多人在看,卻沒有人肯幫忙。」
她嘀咕一陣,念頭忽爾一轉,于是跳入圍觀的場子里,小泵娘嚇得一呆,驟時噤聲不哭。
「各位大叔大伯大娘大嬸大哥大姐們,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這位小泵娘流落到咱們城里,唯一的爹爹又病死沒錢下葬,你們說是不是很可憐呢?」見大家沒啥反應,她大方的掏出身上所有的銀子,全數放到紙上。「偌,我這叫做是拋磚引玉!希望大家可以幫幫忙,讓小泵娘籌夠錢替她爹爹下葬,相信大家一定樂意幫忙吧?」
話一說完,圍觀的人一個個擺手散去,沒見半個有良心的人。
遇到這種窘境,小泵娘伏在地上哭得更大聲了,侯荔佇在那著實難堪,心里則咬牙切齒氣得要命。
「一樣都是人,咱們城里的人就這麼沒良心,」
此時,遠方似有大批隊伍正打算從街上經過,雜杳的馬蹄聲可謂聲勢浩大。
侯荔跑到路旁一瞧。咦?黑轎子、黑駿馬、黑披風、黑袍兵,什麼都是黑的,啊,難不成是姓霍那個黑心肝的轎子?
傳言黑心肝是全大理國數一數二以經商致富的有錢人,每年進貢到皇宮的金銀珠寶不計其數,家里的人個個以奢侈豪華著稱,對待外面的人卻是寒酸至極,從來也沒拿出半點米糧來濟貧,因此沒人對他們存有好感。
奇怪的是,這個姓霍的對黑色十分喜愛,因此家中是清一色的黑,就差不是黑皮膚黑牙齒了。
「好家伙,這回看你掏不掏出錢來!」侯荔鄙夷的瞪了轎子一眼,在隊伍接近之時忽地沖了出去。
馬隊在行進中戛然而止,引起一陣騷動,侯荔只覺得一道勁風壓至,沾了一臉的泥塵。
「大膽刁民!竟敢擋住霍大老爺的轎子,是不是不想活了!」馬隊的一名領頭怒顏厲喝。
「就是因為想活才會擋路。大爺您行行好,路邊這小泵娘唯一的親人死了沒錢下葬,麻煩您賞些銀子給她,好讓她爹及早入土為安吧。」
侯荔果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連看見數匹高大雄偉的駿馬逼到自個兒身前,口鼻里噴著氣,鼓噪地威脅著要踏扁她前進,她仍抬頭挺胸,毫不畏懼。
「嘖!閃一邊去,不然要是我的馬兒踢傷了你,我可不負責。」領頭不悅地斥駁著。
飛揚的塵沙螫眯了她眼楮,仍是沒有打退堂鼓。
「別這樣,你們家老爺那麼有錢,請他拿出一點點零頭,應該不困難才對。」
「走開,再不走我可不客氣了。」他耐心盡失的咆哮著。
「我就不走,看你想怎麼樣!」她氣呼呼地插腰,就是不見轎里頭的人有所反應。
帶頭的保鏢決定不多費唇舌,高舉手上的劍柄大喊︰「大伙兒走!」也不理會她究竟走是不走。策馬一個前進,侯荔的臉色驟變,驚惶失措的馬兒鐵蹄高舉,眼看就要踢中她的人……
「嘶——」
一道快捷的人影在她眼花之時橫腰一欄,千鈞一發之際將她帶離了危險。
來人鉗制在她腰間的力道加重,好似一張綿密的網緊緊回住她,他帶著她在半空中飛掠著輕躍,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你馬上放我下來,听到沒有?」她屈辱地捶著這放肆之徒的大手,他過分親昵的貼近,根本不像是好意救她。
由于她背對著他,看不到他的相貌,但又莫名地感覺身後的這個胸膛是那麼熟悉、那麼溫暖,而縛在腰間的手又是那麼的固執與狂妄。
「你再不放我下來,我可要喊救命了!」
其實她可以輕易的掙月兌開,只不過這人讓她免于被馬蹄踢中,她不想恩將仇報給他難看。
來人抱著她穿越過層層屋檐,直到遠離市集,才停在一個堆滿稻草的偏僻巷弄里。
當他的手一松,她立刻怒火上升,狠狠轉身將他一推。
「不管你是誰,請你下次不要這麼雞婆了!」說罷正眼也不瞧的走人,邁了兩步又突地自動停住。
真的不太對勁,雖然她不用看也知道這個人正一瞬也不瞬的往視她,所以半句話也不吭,但,為什麼呢?
難道……
她有些驚惶的倒吸一口氣,心中「不可能!不可能!」的一遍遍喊著。慢慢地偏轉回身子,鼓起勇氣抬起了目光,迎上了一雙冰冷內斂的如刃黑瞳。
「識涯?」她顫抖地瑟縮起身子,不信地瞠大眼,倉皇無措的退到角落。
他那布滿蒼桑與風霜的臉龐上,刻著嚴重瘦削的凹陷骨痕,只要想到這必定是因她所受的折磨,她的心就仿佛被狠狠地撕裂成碎片。
她知道自己不該離他這麼遠,他是為她而來,她不應該害怕。思及此,她咬住唇迎向前去。
「……你怎麼來了?」
雹識涯強硬的五官線條生冷肅穆得不為所動,只是定定地注視著她的不安、她的慌亂、她的內疚、她的自責。
「你在生我的氣?」這樣陌生而空洞的回應,教她一時哽咽。
他的拳頭忽地一握,又忽地一沉,背過身,仿佛放棄了說話的權利,神色深沉地仰頭望了望天際,頓了頓,什麼話都沒留下就走了。
「識涯!」
她!人驚失色的躍身想追,他那飛迅的輕功卻不是她可以追上。呆呆地停留在一處屋檐上端,迎上臉龐的風竟是如此冰寒,刺痛了她。
他的誤解與冷漠徹底打垮她的理智,掩住臉,她蹲無助的低聲啜泣,壓在心中那沉甸甸的苦,只能化為眼淚,宣泄在空氣之中,讓風給帶走。
☆☆☆
「叩叩叩!」
「荔○,快開門哪!」
都快日正當中了,侯荔卻窩在棉被里沒有下床的意思,任憑外頭的人怎麼敲門怎麼呼喊,全然相應不理。
「荔○,你再不開門我們可要踹門進去了!」侯立勇大聲嚷嚷,搞不懂她在鬧什麼脾氣。
她把自己悶在枕頭山暗自心碎神傷,腦中揮之不去耿識涯離去時那無情的視線,冷冷地橫掃過她的面容,轉身就走。
可是,他既然遠從貢玉鎮來了這里,難道就只為找到她的下落,確定她是死是活?
而如今知道她還活著,就可以了無牽掛的離去?
「荔○,可以讓我進去嗎?」這時,門外響起了君夢弦溫柔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