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痛楚在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她的淚水注定只能在風中散落成飛煙……
☆☆☆
回到了熟悉的偷兒之家,靜寂中因她推門的動作而發出聲響。空曠的屋子里,紀南風和阿坤雙雙被捆綁在角落里,嘴巴用膠帶纏了一圈又一圈,孩子們則被關在房里不敢亂來。
紀南風顯然狠狠掙扎過,凌亂的蓬發和疲倦的面容讓她更是蒼老了十歲,阿坤仿佛被打暈了,低垂著頭閉目不醒。
「來了?」白鴻展正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的看著電視。
紀南風一看到蔣郁芹又開始死命的動來動去,眼楮脹紅得滿是血絲,被繩子捆綁的地方都磨破了出血。
「紀媽!」蔣郁芹想沖過去幫她,但白鴻展一個跨步便起身擋在她面前。
「怎麼不先跟我打個招呼?你忘了我是怎樣的人?」他一反常態的溫柔以對,臉上邪惡的笑容教人一陣心驚膽戰。
「我已經來了,你放了他們吧!」她低聲下氣的仰起頭。
「當然,不過我要確定你是不是有帶人來。」他聳肩。
「我既然來了,就不會再多作掙扎;反正你要的只是我。其他的人,就請你從今以後不要再找他們麻煩。」
「我有這麼可惡嗎?好像我做了不少壞事。」
「你雖然沒有作奸犯科,但也不遠了。」她別過臉。
「無所謂,我白鴻展爛命一條。」他繞著她轉個圈。「但只要有你在,我的人生就變得愉快得多。」他在她身後停住,輕輕的摟著她肩胛,吻著她頸項間的鎖骨。
「夠了吧!你到底放不放人?!」她極力忍耐著。
「請便,我可是說到做到的。」白鴻展故意拿著把亮晃晃的彈簧短刀在她眼前晃呀晃的,意思是在提醒她︰最好別搞什麼花樣。
蔣郁芹二話不說的沖到紀南風身上替他們松綁,為了撕去那一層層膠帶還費了不少勁;阿坤八成是被打中了頭暈過去,但傷勢應該不嚴重。
「紀媽,你要不要緊?!阿坤他……」
紀南風恨恨的瞪著白鴻展不放,接著劇烈的咳嗽起來。
「行了吧?可以跟我走了吧?」白鴻展變得面無表情。
「可是阿坤他現在昏迷不醒!」蔣郁芹無法丟下他們不管。
「有紀媽在你怕什麼。」他捉住她的手腕硬是將她拉起來。「我不想事情再有變化,現在就跟我走!」
此時的紀南風卻是出奇的鎮定與沉著,她扶著牆壁慢慢站起。突然,她仰天大笑,震動了每一個人。
「紀媽……」蔣郁芹一呆。
「白鴻展,你應該知道郁芹還未滿十八吧?」紀南風倏地轉為冷冽面孔。
「那又怎樣?」
「如果你硬要把郁芹帶走,我可以告你誘拐!」
「真是可笑!郁芹未滿十八是事實,但你不是她的監護人,告不了我的。」
「是嗎?你確定?」紀南風的神情愈來愈冷。
白鴻展似乎被她不尋常的語氣一震。
「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我說郁芹是我的親生女兒,你或許就不認為我沒那個能耐告你了吧?」
紀南風突來的一句話,對蔣郁芹何只是「晴天霹靂」四個字可以形容。她駭然的倒抽一口氣,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騙人!郁芹只不過是你撿回來的棄嬰之一,她不是你的女兒!」
「當年,我只是一個速食店的小妹。有一天認識個男的把我拐去騙了身,他口口聲聲說愛我,到後來他還是拋棄了我。為了生下郁芹,我受盡世間冷暖,嘗盡所有人所不能嘗的苦頭;除了偷竊來維持溫飽,我沒辦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而阿坤,因為曾經有過前科,怎麼找工作都沒人肯用,于是就有了這個偷兒之家。」紀南風說著。「我不想讓郁芹知道我是她的親生母親,是不想她因為我而蒙羞,這樣或許她尚能懷抱著一絲希望,希望自己的親生父母總有一天會把她找回去。」
蔣郁芹捧住臉頰開始痛哭,無止盡的痛苦一波波淹沒她,她幾乎無力站穩身子。
「不可能!你不可能是郁芹的親生母親,不可能的!」白鴻展青筋暴露的厲聲咆哮。
「不信的話,我可以拿醫院的出生證明給你看。」紀南風一步步逼近他。「現在,你可以決定是不是還要帶她走。」
「紀南風,算你狠!你真是有夠狠的!」白鴻展目眥盡裂的抓住蔣郁芹直往後退。「不過,我告訴你!假如你敢報警告我,我就來個玉石俱焚,不信大家可以賭賭看!」
「玉石俱焚?」紀南風再一次仰天大笑。「哈哈哈!可以啊!問題是誰和誰玉石俱焚?」
「你……」白鴻展的臉色驟變。
電光火石間,蔣郁芹沒看到事情是如何變化的,只知道紀南風突然往前一撲,把白鴻展推倒在地;接著,一把黑色大剪刀不偏不倚的刺入他心窩,而他也在同時將短刀插進她的月復部。
「不!不要……」
目睹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蔣郁芹捂住耳朵歇斯底里的尖叫,腿軟的跪在地上,即使想爬過去阻止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
白鴻展的眼珠子凸出,一口鮮血自他口中噴出,氣若游絲的想說什麼卻說不出,驚駭的眼像是怎樣也想不到她會有這一著。
最後一刻的玉石俱焚,竟是了結了白鴻展和她的——母親……終于,她恢復了知覺痛哭著撲上前。
「媽……」她抱住紀南風溫暖的身軀,肝腸寸斷的嘶吼著。「不要死!你不要死,求求你……」
紀南風也流淚了,顫抖的伸出手模模她的臉龐。
「媽對不起你……」
「不!是我對不起你!我如果听你的話遠離白鴻展,今天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她自責心碎的槌打胸口。
「是命……都是命……答應我安置阿坤和孩子們……這輩子,我算是……白活了……」
「媽……你撐著點,我馬上叫救護車!」
「還有……要好好的活下去……媽就算下了十八層地獄,也要看你過著幸福的日子……」
「我會的!我會的……」
直到紀南風斷氣時,阿坤才悠悠醒來。見到這慘絕人寰的一幕,知道事情已經結束,他哭著一邊打電話一邊將孩子們放出來,直嚷著這一切都是命。
然而蔣郁芹卻听不進任何一句話,她抱住紀南風不斷的哭泣,舍不得她就這樣死去,她是她的親生母親啊!
如今真相大白卻已經太遲,除了哀悼母親的死,她已經無法去同情白鴻展這個始作俑者。許久,警方偕同救護車趕到了,莫嶼嫻回家看到紙條後,也和夏牧威迅速趕來。
兩具已經冰涼的尸體安躺在地上,蔣郁芹跪在他們身前,槁木死灰的任憑淚水流到一滴也不剩。
夏牧威心痛難當的慢慢將她扶起,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惟有時間才是療傷的最佳藥方,但他勢必會守在她身邊照料她的。去了趟警局做完筆錄,他才明白原來這個紀媽就是郁芹的親生母親。
阿坤抽抽噎噎的說著紀南風的苦衷,只可惜人已死去,一切都太遲了。
白鴻展的家人趕到警局,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只能懊悔沒去注意他怪異的行徑,才會造成這樣的悲劇。但幸好一切都過去了,雨過天晴的彩虹,仍然是最美的。
☆☆☆
一年後……
蔣郁芹身穿某公立高中的夏季制服,靜佇在曾是偷兒之家的後山,眼前立著一塊石碑,上頭刻著「紀南風之墓」五個字。
她剪著齊耳短發,瘦小的身子比起去年抽高了不少,臉上脂粉不施,亭亭玉立的模樣仍是清麗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