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力忍著胸口那緊張又期待的紊亂心情,正想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拿起話筒,突地,窗外閃過一道黑影,她在錯愕間不免愣住了;怎知道身後猛地又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並順勢將她往後拉。
「噓!是我。」紀南風壓低音量說。
蔣郁芹警覺不出發生了什麼事,呆呆的被她飛快帶到黑壓壓角落一隅。
「如果猜得沒錯,白鴻展找上門了!」紀南風咬牙切齒的用力抓住了她手臂,湊在她耳邊一字一字的說︰「他會半夜來表示沒安好心!待會兒我要是和他對上,你就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側門溜走,去找那個夏牧威去!我好告訴他你沒回來這里。」
白鴻展找上門了?!听到他的名字,她便失神無力的往後坐倒在地。
他果真陰魂不散……
「媽媽……」黑暗中,蔣郁芹看不到紀南風的表情;但這一刻,她百感交集,莫名的感動。
「噓!走了!」紀南風冷冷的低斥一聲將她推走。
她不敢遲疑,穿過走廊,壓低了身子一閃,鑽進了孩子們的房里,同時听到外頭紀南風的朗聲大笑。
「這可真是奇怪啊!白鴻展,你不是最看不起我們這一行的嗎?怎麼這回你也鬼鬼祟祟當起小偷來了?」
白鴻展沒料到自己小心翼翼的行動仍被識破,干脆不再躲藏,站直了身子,冷峻無情的面孔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沉駭人。
「郁芹是不是在這里?!」
「笑話!人是你帶走的,你還敢來這里找人?!」
「除了這兒,她不可能有別的地方去!」
「你在說什麼我完全听不懂。不過,你最好罩子放亮點!這里是我的地盤,你休想亂來!」
「只要你肯把郁芹還給我,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錢?」紀南風不屑的朝地上吐了口痰。「我呸!別以為我們小偷都不要臉。既然做了小偷,就只喜歡偷來的錢;像你這種販賣人口的交易方式,很抱歉!人不在我這里,我也不賣婬。」
「她到底在哪里?!」心情浮躁的他,已經沒耐性再和她周旋下去。
「我說過,她不在這里。」
「好,那就讓我進去找!」白鴻展霸道蠻橫的撥開紀南風,大跨步的沖進房去。
蔣郁芹不想連累紀南風和孩子們,但迫于無奈,她的存在只會讓大家更為難;逮著了時機,她拔腿便往側門跑。但為了不教他發現,即使跑步都是以腳尖著地,才能無聲無息。
跑出門外,就是她熟悉的山林小徑。她是在這兒長大的,童年惟一的玩樂就是在樹林里捉迷藏;因此就算只剩黯淡的月光,她也能清楚辨明方向找到出路。
「啊!」腿上勉強愈合的傷口在劇烈牽動下再度皮開肉綻。她光著腳丫子奮力向前跑。地上的樹枝和石頭絆痛了她,教她的速度一再減慢,到最後成了一拐一拐的。
不!她不認輸!這次若是再逃不過白鴻展的手掌心,她或許就真的活不了!
倘若她估計得沒錯,從山上房屋到山下的第一戶人家,中間光走路就得花上一個鐘頭。
白鴻展的腳程有多快?他會發現她這幾天都待在偷兒之家嗎?他會知道她抄樹林的捷徑下山嗎?還有,她若在樹林里被逮著了該怎麼辦?到時真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種種問號如洪水猛獸全擠進她腦袋里亂哄哄的,她是多麼害怕他會追上來捉住她;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的心髒就愈跳愈快、愈繃愈緊……
一道濕濕熱熱的液體自膝蓋滑下小腿,她知道自己流血了;可是她不能停,一刻也不能停。除了拼命往前走,她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喘息。
不曉得究竟過了多久,也不曉得白鴻展是否追了上來,當她成功穿過山林的那一刻,她激動得想仰天歡呼一番。
憑著記億,她知道不遠處就有一間雜貨店,而店外還有一具投幣式的公共電話。
雖然找到了路,但她仍不敢放松,深怕白鴻展會開車追來。終于,她來到了那間雜貨店了。可是,正當她興高采烈的沖到公共電話拿起話筒時,下一秒,她的臉色驀地大變。
「我的天……Shit!我身上沒有一毛錢!」
她萬般氣惱的將話筒砸回原位,幾乎要崩潰的蹲在地上嚶嚶哭泣。
「嗚……Shit!為什麼我的命會那麼苦?為什麼……」
第九章
輕輕跳下大貨車,蔣郁芹萬般感激的對那位好心的運將先生鞠躬道謝,直到車子離開,她還拼命的在後頭揮著手。
若非今早遇上這個熱心的老伯,她恐怕還逗留在雜貨店前無所適從。
這社會還是很有人情味的!她充滿希望的想著。
她如釋重負的松口氣,轉過身,「茶緝走私」四個大字映入眼簾,她立刻迫不及待的拐著顫巍巍的步履拾階而上。
一樣是高朋滿座的忙碌氣氛,許多眼尖的女同事見著了她都難以置信的驚呼出聲。
「是郁芹!真的是郁芹!」
「芸姐!芸姐!郁芹回來了……」
還來不及從興奮的情境中回復,耳邊傳來一句顫抖的男聲——
「郁芹?!」
乍听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她全身痙攣一震。朝著左方一望,夏牧威就站在那,用著難以置信的欣喜瞼龐看著她。
「你在這里!」蔣郁芹瞪大眼眸,在眾目睽睽下激動得撲進他懷里。「你竟然在這里!」
「為了等你,我只能選擇這里。」
在喝完第五杯玫瑰冰沙後,她終于出現了!靶謝老天爺仁慈,讓她回到他身邊,他多麼害怕她會就此消失不見。
但是,她身上的傷何只觸目驚心,簡直傷得教他痛得鑽心。髒污赤果的雙腳滿是血漬,膝蓋的舊傷口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狼狽凹陷的臉頰只剩骨架,黑白分明的眼楮里卻沒有一絲怨天尤人的哀傷。
此時,除了緊緊擁住她,感覺著她活生生的呼吸與心跳,又能用怎樣的言語傾訴他壓抑的不舍與強烈的忿怒。
「你的樣子好憔悴,我看不習慣。」蔣郁芹知道他難過,試著說些輕松俏皮的話來轉移他的注意力。「笑一個吧!我還活著耶!很了不起對不對?」
夏牧威仍死抱著她不放,不讓她看見眼里驟生的怒火與恨意。
「有句話不是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我想我以後一定是個很有福氣的人!」
他點點頭,這會芸姐已經跑出來了。
「芸姐!」蔣郁芹連忙喊了聲,夏牧威松開手讓她過去。
一來到芸姐面前,她便急著想解釋自己這麼多天沒來上班的原因。
「對不起,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用說了。」芸姐憂喜交加的仔細檢視她身上的大小傷口。「要不要去醫院包扎一下傷口?瞧你還打著赤腳,膝蓋又流了這麼多血……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小意思!至少我逃過了白鴻展的追捕。」她睜著炯亮燦爛的眸子得意洋洋的仰起臉。「只不過,匆匆忙忙來不及穿鞋子,才會多出這麼多傷。」
蔣郁芹開始一一的將後來的發展說個清楚。
從逃出大廈時招不到車,被紀南風遇上載回偷兒之家休養,紀南風不讓她打電話給夏牧威。當白鴻展找上門時,紀南風卻又暗中放她走,直到她憑著殘存的記憶,一步一腳印的走出山林。深怕白鴻展逮住她,找到雜貨店時又沒錢打公共電話,直到今兒個一早踫上個好心的運將大叔,將她送到這里。
「那你吃過東西沒?」一旁的亞麗忍不住急急插了句話。
「有有有!那個大叔真是個好人!他把他吃剩的半個饅頭給我,還中途停車買了豆漿給我喝。」「這樣怎麼會飽?!」亞麗急性子的大聲嚷嚷。「你要吃什麼我請你!快說你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