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飛絮總算抬頭。「你家祁先生自己開公司之後不是忙得要死?哪有那種美國時間跟你去度長假?」她跟方言歡的男友祁東禹算不上熟朋友,也已習慣叫他「祁先生」。
「他說過陣子工作上軌道之後就會比較有空,我只是想先計劃一下,而且我客戶說那些比較受歡迎的民宿都要提早預約。」方言歡忽又苦惱地拱起眉。「可惜雜志是在義大利買的,只能看圖片,也不知道簡介在說什麼。」
「你跟我說也沒用,我又看不懂。」
朱朗晨不禁放下碗筷,把頭探了過去。「方姊,那上面說的是房子的配備、地點和租金那一類的資訊……比方說這頁的第一家,配有兩個房間加客廳和廚房,前面有花圈,俊面有游泳池,離最近的村莊僅五公里,一個星期四百歐元,含水電費……」他把整段仔細地解釋給她听。
「你看得懂義大利文喔?」方言歡又驚訝又佩服。「好厲害!」
何止看得懂,他的義大利文幾乎跟英文、德文一樣流利。
「只是略知——」朱朗晨正想謙虛幾句,卻對上一道探究的目光,心中一驚。
糟!他立刻面露訝異。「啊,沒想到我真的看得懂,這麼說,我以前是學過的……」
見呂飛絮終於移開視線繼續吃飯,朱朗晨暗自捏了把冷汗。
好險,差點就穿幫了……
「既然你懂,能不能幫我把這幾頁翻譯成中文?」方言歡的聲音拉回他的注意力。
「當然可以。」他想了想,又道︰「萬一你訂房的時候跟對方無法溝通,我也可以盡量試試看。」為怕露餡,他不敢表現得過度自信。
方言歡芳心大喜,原本她就覺得這個斯文有禮、豐神俊秀的小弟討人喜歡,此時更是覺得與他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哪!
「小呂啊,不知道你走的是哪門子的好狗運,居然窩在家里都可以撿到這樣一個善良的小帥哥。」
呂飛絮淡漠地瞥她一眼,不屑理會這種沒營養的話。
朱朗晨卻有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
「方姊,你們兩個是怎麼認識的?」他就是難以想像眼前兩個女人是怎麼成為好朋友的,一個時髦美麗又親切,另一個則……唉,不提也罷。
方言歡喝了口啤酒,用外彎的拇指指了指身旁人。「我跟這女人喔,從高中時候就同班,從那時候她就是班上的怪咖,沒朋友又完全不鳥人,也不參加任何社團,成天就捧著小說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就是想跟她做朋友,老愛拿熱臉去貼她的冷,終於,一整年之後她被我的誠意感動,接受我伸出的友誼之手。」
「還咸豬手咧,我是受不了糾纏才不得不接受。」沒什麼感情的聲音飄來,話題主角又逕自喝著竹筍湯。
「她害羞。」
「害羞你個頭,吃飯不要那麼多廢話。」
方言歡不理她。「不過我們真正好起來,是在一次歷史性的事件之後。我高二那年跟一個學長告白失敗……」見朱朗晨一臉驚訝,她輕笑。「我那時候人比較胖,又戴著牙套,矬得要命……」
「後來那個豬頭學長把這件事當笑話傳了出去,害我簡直丟臉到想死,課都不敢去上,結果這位向來全勤的呂同學,居然很有義氣地陪我蹺了一整天課,雖然她還是那副死人樣,安慰也擠不出兩句,可是有她在一旁默默陪著,我哭到後來也覺得好過不少。」
沒想到她還挺關心朋友的……朱朗晨本能地看向呂飛絮,卻見她突然放下碗筷站了起來。
「我吃飽了。」扔下話,她便轉身走開,上了二樓。
朱朗晨皺眉。真是粗魯沒禮貌,居然不管客人就中途離席。
「抱歉,方姊,她可能有工作要忙。」
方言歡一怔,忽地哈哈大笑起來。「你不用替她找理由,她是因為不好意思才逃走的……不過你的表情好好笑,就像寫著『管教不周,請多見諒』∼∼哈哈,你怎麼那麼可愛……」
朱朗晨被笑得耳根子微熱,這時也理解到自己的反應有多麼莫名其妙。
對啊……本來就不是他的錯,他何必為她的行為道歉?她又不歸他管。
方言歡逕自接著道︰「小呂本來就有點別扭,又超被動,情緒也都藏在心里,尤其那張嘴有時候真的會氣死人,不過她性格天生就是這樣的,就算在對人好的時候也要擺出一副『管你去死』的欠扁模樣,習慣就好了。」
是這樣嗎?
朱朗晨不由得憶起那晚她拿醫藥箱給他的時候,表現得就像方言歡描述的那般……
這麼說來,她其實也不是真的那麼沒天良嘛……
在朱朗晨思索之際,方言歡見桌上食物已所剩無幾,開始收拾碗盤。
「方姊,我來洗碗吧。」他沒那麼厚臉皮,吃了人家一頓好飯菜,好歹懂得投桃報李。
「沒關系,只是幾個碗盤而已。」顯然方言歡不是第一次在呂家做這種事,她對他說︰「你想幫忙的話,把下面那個抽屜里的乾淨抹布拿出來,把桌子擦一擦。」
朱朗晨听從了她的話,伸手拉抽屜,由於老舊的抽屜有些卡住,他稍使了點勁,但是悲劇就在這時發生——
把手跟抽屜分家了。
嗄?怎麼會這樣?朱朗晨駭然變色。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瞪著手中的金屬把手,連忙解釋。
「別擔心,小呂的房子就是這樣,東西都是快作廢的老古董,沒被地震震垮已經是奇跡……」方言歡忍俊不禁。
「她為什麼不把屋子翻新?」
「這房子是她爸媽買的,呂爸呂媽幾年前過世之後,房貸就落到小呂身上,整修房子要花一大筆錢,她賺的那點稿費光是繳貸款就去了大半,哪還剩下多少可以用?」
原來是這樣……難怪屋里的東西大部分都又老又舊。
「她要是把房子賣掉不是會輕松許多?」
「我也勸過她這麼做,可是她不願意。」方言歡頓了頓。「她說因為房子是她父母留下的,所以她一定要保住這片小產業,能保多久就保多久。」
朱朗晨微怔,心口像是被什麼輕觸了一下,起了剎那波蕩。
呂飛絮似乎跟他原先想的不太一樣……
他是不是,太早對她下定論了?
隱隱的說話聲傳到樓上,也不知怎麼搞的,呂飛絮發現自己無法像平日那般專注於工作。
那兩個人是怎麼回事?活像失散多年的姊弟似的,聊那麼久……說什麼說得那麼起勁?
那個有潔癖又龜毛的小表對她有諸多不滿,見到貌美的歡歡就殷勤得要命,是怎樣?小牛想嚼老草?人家歡歡有男朋友了好不好?!
不管他們!她還有資料要查。
壓下胸口那股莫名的煩躁,呂飛絮正想回頭繼續做事,卻見電腦螢幕上出現一個MSN的訊息。
想了想,她打下回應,反正現在也沒啥心情查資料。
對方是她唯一的一個網友,兩年前在某個BBS站認識的,由於兩人都是偵探小說的作者,便時不時交換一些讀書心得或關於寫作的討論。
她只知道對方是男的,一年前從某大學的博士班畢業,其余一概不知。
她的代號是隨便捻來的「阿嘉莎」,他的是「福爾摩斯」。
呂飛絮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對方的問候寒喧,耳朵卻仍不由自主地聆听樓下動靜,直到螢幕上的一句話攫住她的目光。
埃爾摩斯︰想不想見個面?
細眉微蹙,呂飛絮敲起鍵盤。
阿嘉莎︰為什麼?
等了好一會兒,另一方才有回應。
埃爾摩斯︰是這樣的……家人看我老待在家里,擔心我變得太孤僻,最近老是叫我出門認識新朋友,我沒什麼認識新朋友的興趣,但是我想既然我們在網上聊了也有一段時間,不如踫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