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向來信任自己的直覺。
否則就算她對失憶者有再大好奇,也不會蠢到隨便留個陌生人過夜。
「你非得這樣盯著我嗎?我不會摔壞你的碗盤。」
微慍的男性嗓音拉回她的神智,呂飛絮一抬眼,便撞上那雙又黑又深的漂亮眼眸,奇怪的是,被他這麼一瞧,她竟生起一絲做壞事被逮到的狼狽。
「你喪失記憶以前,肯定是個養尊處優的太少爺,而且有潔癖。」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但是她發現,說話可以有效地掩飾胸口那陣奇怪的慌亂,給自己時間恢復正常。
「我才沒有潔癖,我只是不想莫名其妙吃下一堆病菌而已。」
他似乎對她的評語很不高興,但是呂飛絮只是轉過身,帶著慣有的那副淡漠神態走開。
不過是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罷了,剛剛一定是因為她近來睡眠不足所產生的幻覺……一定是。
撇下朱朗晨,她逕自上樓回到房間。
她該開始準備下本稿子,網路上還有網友等著她,也許她該上一下BBS,看看有沒有人評論她的上一本書……
很快地,她沈浸在平時熟悉的世界,將樓下那個男子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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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飛絮絕對是全世界最能把人逼瘋的女人——
不,她根本不能算是女人!
不出兩天,朱朗晨就得出這個結論。
首先,他從未見過有人像她那麼擅長制造混亂。
就拿一樓的客廳來說好了,除了兩個書櫥之外就是一組沙發和視听櫃,按理說,這些又舊又基本的家具不可能佔滿所有空間,但是她就有辦法使那不算小的客廳變得讓人毫無立足之地。
鎊種各樣的書本散落四處,沙發上、茶幾上,甚至地上也有,那些留在書櫥上的書不是放倒了,就是歪歪斜斜地被亂塞一通。除了書本,放眼可見還有筆記本、稿紙、月兌離盒子的DVD,連茶幾底下都堆滿了不知累積幾年的舊報紙。
最可怕的是,她似乎對此毫無所覺,翻完書依舊走到哪兒扔到哪兒,所到之處,沒有最亂,只有更亂。
這不關他的事,這不是他的家,他該尊重她的生活方式……朱朗晨不斷催眠自己。
所以他忍,他再忍,直到他終於忍無可忍。
「你查完資料之後,能不能順手把書收好?」看看這地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台風掃進房子里來了。
她看著他,仿佛他說了什麼外星話。「奇怪,我這個主人都不在意,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他氣結,沖動之下便道︰「既然你不在意房子變成怎麼樣,那就由我來整理好了!」
她聳聳肩。「隨你便,反正你閑閑沒事做,鍛練一下也好,不過樓上除了你睡的那間之外,其他房間都不準進。」然後她又飄回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
听听,這像正常主人會說的話嗎?
再來就是她的外型,老是素面朝天,成天穿著布袋一樣的寬大衣裳,腳上連拖鞋也不穿,就只套著一雙厚襪子來來去去,走路無聲無息,像幽靈似的,心髒不夠強的話真的會被嚇死。
但是他最最看不慣的就是她的發型,那頭毫無造型可言的長發,要不披散肩頭,要不就用一支原子筆隨隨便便地綰在腦後,看起來隨時會掉下來的樣子,怎麼瞧怎麼礙眼。
他所認識的異性當中,沒一個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高雅大方,哪有人像她那樣連一點女人的自覺都沒有?
顯然他的修行不夠,最後仍是沈不住氣,在兩人吃飯時,非常、非常婉轉地建議道︰「你沒有發夾嗎?用發夾會比較穩固。那個原子筆,是用來寫字,不是用來插在頭上的。」
怎知她只漠然瞥他一眼。「嘴,是用來吃飯,不是用來管閑事的。」
他被她堵得說不出話,只好憋著一肚子氣低頭繼續吃晚餐,也就是泡面。
沒錯,就是泡面。
這又牽扯到她另一項令人發指的罪行。
話說現今社會許多女性都不願洗手做羹湯,他並非沙文主義者,也很能接受現代女子的選擇,但是她不下廚也就罷了,居然除了早餐的燕麥粥之外,餐餐吃泡面。
他好心提醒她這種東西吃太多對健康有害,結果她只回了一句讓他差點嘔血的話——
「有本事自己煮。」
他要是會煮菜還需要委屈自己吃泡面嗎?!
真的,他活到二十六歲,從來不認為自己有一丁點兒暴力傾向,即使那晚受到不良少年圍毆,他也只是為了自保采取防衛姿態。
但是這個呂飛絮,就是有能耐用一句話就讓他想掐死她,什麼紳士風度騎士教養在她身上全是浪費。
「要不是走投無路,身上沒半點錢,我早就離開了……」
朱朗晨一邊咕噥,一邊使著拖把,心中郁卒到極點。
這是他寄住在呂家老屋的第三天,僅僅三天,他便發現自己已經從過去尊貴的「王子」,淪為苦命的「男佣」。
沒辦法,誰教他就是無法忍受髒亂的環境,即使是暫時性的也不成。
總算,他把廚房的地板拖好了。
其實,他原本只打算整頓客廳的,後來也不知怎麼搞的,看見廚房這里需要抹一下、那里需要擦一下,他一下忍不住,索性就把整個地方全清理了。
現在看了看自己的努力成果,他不禁微微得意,以一個家務生手來說,他還真不賴。
接下來,該洗衣服了。
現在不像過去,沒有專人替他打理一切,又不能指望那個冷血又邋遢的魔女,只好一切自己來。
他正想上樓詢問洗衣機的所在,卻迎面遇上了剛走下樓梯的「魔女」。
「方便的話,我想借用你的洗衣機。」
「請便。」呂飛絮倒也乾脆。「在二樓後面靠陽台的地方。」
「謝謝。」
「你會用?」
帶著淡淡嘲諷的清嗓再次響起,朱朗晨又是一陣氣悶。
懊死!他先前不過是被她看見花了點時間弄懂吸塵器的用法,有必要一提再提嗎?
「我自會想辦法,不勞費心!」忿忿拋下話,他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呂飛絮留在原地,不甚在意地掃視了一圈。
廚房此時光亮、整潔,看來也被大刀闊斧地清掃過了。
真勤奮哪……
那家伙的個性,似乎不管做什麼,都很容易認真呢。
想到稍早撞見他與吸塵器奮戰的模樣,她不自覺地唇角微揚。
雖然這幾天來,她發現他的失憶體驗對她的寫作取材來說,實在貢獻有限,每次問了老半天,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不過平白得到一個打掃房子的免費勞工,算來也是賺到了。
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呂飛絮替自己倒了杯開水,正要舉起杯子解渴時,動作卻驀然凍結。
她,是不是忘了什麼?
「不過是洗衣機而已,有什麼難的……」
朱朗晨一邊嘀咕,一邊把髒衣服放在洗衣機旁邊的架子上。
念歸念,面對眼前這台看起來年紀也有一把的機器,他還真需要一點點時間模索操作方式。
以往,他的衣服總是乾乾淨淨、平平整整地自動出現在衣櫥里,哪需要自己動手?
想了想,他決定先把衣服放進去。
但是一掀開洗衣機的蓋子,他就發現里頭那條絞成團狀的毛巾。
「魔女就是魔女,東西洗好也不拿出來……」他伸手撈起略帶濡濕的毛巾,怎料毛巾底下,卻掉出了不明物品。
想也沒想,他撿起了其中一樣,然後兩眼倏地睜大。
這……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