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算妳開導得成功吧,羨慕的話,何不自己也交個男朋友?」周均嵐天性溫柔,連取笑朋友時也不會讓人感到絲毫惡意。
「不必了,戀愛這種東西還是留給其他有緣人吧。」根據她以往的經驗,談戀愛麻煩得要命,不但得不時配合、討好另一人,又得忍受對方的佔有欲加嫉妒心,還不如自己一個人自在逍遙得多。
「那麼多餐廳給妳選,干麼找家食物會跑來跑去的店?」呂飛絮牛頭不對馬嘴地插話,眼看輸送帶上自己相準的那盤鰻魚握壽司被別人率先取走了,厚重眼鏡上方的細眉擰了擰。
「花錢請妳吃飯還挑!」方言歡沒好氣。「小呂啊,不是我愛說,妳成天把自己關在那棟老房子里,跟世界完全月兌節,都快變成人家說的宅女了!」以寫作維生的呂飛絮,最高紀錄曾兩個月未踏出父母留給她的房子一步,要不是方言歡每隔一陣子威脅利誘逼她出門,恐怕她死在屋里都沒人發現。
「宅又怎樣?又不犯法。」
沒心沒肺的女人!方言歡翻了翻眼,懶得再勸,小呂是怪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唉,連剛從學校畢業、思想保守的小茹都已經有了第二個男人了……」思及此,方言歡不由得一陣沮喪。她要何年何月才能擺月兌處女之身?
「妳太挑剔了。」周均嵐說。
「她那應該算是一種病態的性潔癖。」
「妳才有病咧!」方言歡橫了一眼嘴里塞滿鮮蝦手卷的呂飛絮。
她的男友一號有口臭,接吻過一次之後就出局,男友二號汗腺太發達,渾身的異味自然不在考慮之列,三號的體毛濃密度直逼狒狒,光是看見他赤果的上半身就讓她冷了下來。至于後來被她發現已經訂婚的第四號,其實是最接近本壘的一個,但是一見到他那不是特別美觀的生殖器官,她的「性致」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也幸好什麼都沒發生,她可不想糊里糊涂當了人家的第三者。
交過的男友沒一個讓她獻身成功,能怪她嗎?
「我又沒要談情說愛,只是想找個人嘗嘗禁果的滋味而已,有那麼難嗎?」盡避早已不再憧憬愛情,她對世界仍是非常好奇。
「要滿足妳的性饑渴只有兩個辦法。」總算等到自己喜歡的鰻魚握壽司,呂飛絮不客氣地邊大快朵頤邊說話。「一是用和情趣用品自行解決,另外一個就是雇個職業的來幫妳。」
第一個辦法不必考慮,她還沒淪落到買工具替代真人……不過居然建議她去買?!方言歡瞪著身旁的女人,盡避相識多年,她有時仍會懷疑小呂是外星人派來顛覆地球的間諜。
她決定完全忽視怪咖小呂的話。
「其實我的條件很低的,只要那個男人不會在事後勾勾纏,長相順眼,沒有疾病,看起來干淨、清爽──」方言歡忽地頓住,眼珠子一轉,綻開一個非常可疑的笑。「阿嵐,我們是好朋友對不對?」
周均嵐險些從椅子上跳起來,俊臉大變。「免談,歡歡,別開玩笑了!」他是同性戀,對女人根本生不出好不好?
「問問而已咩……」
「阿嵐,記得晚上睡覺的時候把房門鎖好。」
方言歡瞪了身旁的小呂一眼,又嘆道︰「我都快三十了,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到老死都不知道是什麼,而且听說老處女容易心理失調,會變得個性古怪、憤世嫉俗、孤僻不愛跟人交際……」方言歡停下話,與周均嵐對視一秒,然後四只眼楮齊齊看向仍在埋頭猛吃的某人。難怪那些形容詞愈听愈熟悉……
呂飛絮像是完全沒感覺,徑自掃光另一盤壽司,又灌下一大口綠茶,才緩緩拋出一句驚天動地的話。
「我不是處女。」
啥咪?!方言歡大受打擊,居然連足不出戶的小呂都已經「升級」了!
「什麼時候的事?對象是誰?妳怎麼從來都沒提過?」但是不管她怎麼問,呂飛絮的嘴都閉得比蚌殼還緊,抵死不再透露一字。
三人又鬧了好一會兒,周均嵐因另外有約先走一步,不久後,方言歡和呂飛絮也結帳離開。
方言歡和呂飛絮來到附近一家付費的地下停車場取車。車是周均嵐的,但為了讓方言歡送住得較遠的呂飛絮回家,他大方出借,自己則搭朋友的便車。
「小呂,妳真不夠意思呀,我什麼事都跟妳講,妳居然連那麼重大的事都不肯跟我說,身為妳的死黨,難道知道一下妳的初夜獻給誰也過分嗎?太傷我的心了,我還以為我們是好姊妹……」電梯里,方言歡哀傷地指控,顯然仍不死心。
「不要裝可憐,妳就算哭死我也不會說。」到了她們停車的樓層,呂飛絮率先走出電梯,方言歡跟在後頭碎碎念。
「妳這女人真的很沒血沒淚耶,虧我還──」
「噓……妳听!」呂飛絮忽然小聲道。
「听什麼?」方言歡也不自覺地壓低音量。
「好像有人在吵架,去看一下。」
這是停車場的最底層,車位並未被佔滿,也較其他樓層安靜許多,方言歡凝神一听,的確是听見了隱隱的爭執聲。
「拜托,人家吵架有什麼好看的?當心踫到黑道火並。」敗給她了,方言歡翻眼。寫小說的小呂平時性子冷淡得要命,偏偏愛極了戲劇化的場面。
「走啦,看一下就好。」
呂飛絮不由分說地拉著方言歡,躲躲藏藏、做賊似地往聲音來源移動,直到吵架的那對男女在她們的視听範圍之內。兩人就躲在一輛休旅車旁偷看。
嚴格說起來,是那個頭發挑染成紅棕色的美女在吵,因側著身子而看不見長相的修長男人在听。
「……去跳個舞、喝個酒而已,你干麼當面回絕我朋友?這樣讓我很下不了台耶,你知不知道?!」
「有話上車再說。」透著冷漠的聲音讓方言歡覺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過……
「我偏不要!你現在就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把我當什麼?我們究竟是哪種關系?情人還是炮友?」
「我以為我從一開始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男人的冷靜只是更刺激女子的怒氣。
「好聚好散、互不約束對不對?」女子的聲音變得更尖銳。「去你的游戲規則!在一起好幾個月,難道你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感覺?你知不知道我多希望你主動一點,對我好一點?你這人到底有沒有心啊?」
「既然妳那麼痛苦,最好別繼續勉強自己。」
女子氣極,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
「算我瞎了眼才看上你這個冷血動物,告訴你,我們吹了!」
女子轉身就走,而那男人卻留在原地,絲毫沒顯露出任何想挽留的意思,只是看著女子的身影消失在出口的地方。
方言歡瞪大了眼,不是因為那女子的舉動,而是因為她看見了那男人的臉。
她認得他。
是上次那個被潑水的男人。
「歡歡,妳出去干麼?」隱身在一旁的呂飛絮情急低喊︰「會被人家看到!」
但是遲了,男人已經轉過身來。
他的臉色很平靜,彷佛剛剛那一耳光只是一場夢。
方言歡略帶迷惘地杵在那里,也不明白自己原本躲得好好的,為什麼莫名其妙地走出來,還跟他面對面。
男人的眉毛略略一挑,眼中似是閃過了什麼。
「讓我猜,妳……只是路過?」
他認出了她。
不知怎地,這個領悟竟帶給她一絲欣喜。
然而偷窺的罪惡感仍佔了上風,她連忙解釋︰「我、我的車正好停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