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瀟瀟這方面,當然不知嚴醒給關定涯的允諾,她以為他終于開始了解自己的身分,明白她現在正是他的上司,所以他得听她使喚。
為此,她不由得暗自沾沾自喜。
從後視鏡,她可以清楚看見他專注開車的眼楮,以及那兩道形狀分明的眉毛。
他的眼窩很深,眼形狹長,左眼上的眉毛因那道疤的關系,看起來像被割成兩截。
那才叫性格。那晚她朋友趙芊芊在夜店里說的話,不期然地浮現腦際。
那就叫性格嗎?阮瀟瀟並不很明了,她很少去注意關定涯以外的男人長怎樣,但是好吧,她承認這個討厭鬼不難看就是了。
然而她更好奇的是,那道疤是怎麼發生的?傷痕很靠近眼楮,即使她沒有多少醫學知識,也能看出他受傷的位置若是再低一點點,恐怕那只眼楮就會有危險了……
不知怎地,她很想知道。
「喂,你眉上那道疤是怎麼來的?」阮瀟瀟向來藏不住心思,干脆直接問。
「大小姐,我叫嚴醒,嚴肅的嚴,清醒的醒,你可以連名帶姓叫我,也可以叫我阿醒。」
她早就知道他叫「阿醒」,只是那冰冰冷冷的語氣讓她氣不過。
「真奇怪的名字,你干麼不干脆叫‘嚴睡’算了?」
「我媽起的,取的就是清醒兩字里的醒。」
「生下你這樣的兒子,你媽一定很後悔。」要是她,早就氣死了!
前座靜默片刻,傳來的聲音依舊毫無溫度。「也許你說的對,不然我媽不會在我五歲那年就跟人跑了。」
跑了?跑去哪里?阮瀟瀟愣了好一會兒才會意過來。
他的意思是……
她錯愕莫名,萬萬沒想到自己未加考慮的一句話,竟得來這樣的回應。
頓時,她後悔了,只希望自己能收回剛剛的話,她不是有意的。
她無法想像一個五歲的孩子被母親拋棄,會是多麼悲傷的情景……為什麼他能用如此平淡無奇的聲調說出這種事?
對不起……她想說,可是幾個字卡在喉嚨,怎麼都出不了口。
她從來就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而現在,她居然不知道該怎麼做……
車內一片令人尷尬的沉默,阮瀟瀟仍為自己的失言懊惱不已,完全忘了追問那道傷疤的由來。
「大小姐,你原來的司機叫什麼名字?」
呃?突如其來的一問,又教阮瀟瀟一呆。司機就是司機,她哪會想那麼多?
「不知道?」
帶著嘲笑的語氣激起了阮瀟瀟的好勝心,她迅速從記憶里搜尋,然後眼神一亮。「老張……不,老……王,對!就是老王!」哼,想考她?門都沒有!
「姓老名王?不會吧……」這次是明目張膽地笑。「那真巧,我家樓下賣豬肉的也叫老王,巷口水果攤大嬸的老公也叫老王,我記得關家大宅的警衛也叫老王,該不會都是同一個人吧?」
阮瀟瀟被他笑得心頭火起,先前所有的同情心都消逝無蹤。這人還是一樣惡劣,根本不值得同情!
「我干麼要知道他的名字?他又不重要!」她沖口道。
她以為嚴醒還會再說些什麼,但他只是搖搖頭,從後視鏡深長地掃她一眼,不再多說。
不知為何,他的眼神讓她渾身難過到極點,仿彿她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孩。
可是她又沒錯,老王本來就不重要啊!
話雖如此,阮瀟瀟在接下來與朋友的茶聚中,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一個問題一直盤據著她的腦海……
那個老王,到底叫什麼名字?
第三章
「小姐,你回來啦。」
「嗯。」阮瀟瀟月兌下外套,遞給管家。「我爸媽不在啊?」
「先生到日本去了,後天才回來,太太今晚有個牌局,不回來吃飯了。」
當然是不在的……阮瀟瀟垂眸。向來都是如此,真不曉得她為什麼要問這種多余的問題。
「小姐肚子餓了嗎?如果想現在用餐,我馬上讓人準備。」
「不用了,我晚點再吃。」反正只是她一個人吃飯,什麼時候都沒差。
阮瀟瀟轉身就要上樓,又頓住腳步。「對了,江媽,你知道原本替我開車的那個司機叫什麼名字嗎?」
江媽怔了怔,旋即將名字告訴她。阮瀟瀟在心中默念了幾次,將名字記住了。
「老王在阮家也有十多年了,我們都挺熟的。」江媽補充道。
「那麼久啦……」阮瀟瀟有些訝異,但仔細回想,那個有點微胖、戴著眼鏡的男人好像從她念高中的時候便開始接送她,不過,他似乎不是很老啊……
「他有老到該退休了嗎?」她問出心里的疑問。
「老王只比先生長一歲,是因為右眼視力太差才決定提前退休,听說好像是視神經被什麼壓迫到的關系,雖然動了手術,但是醫生建議他最好還是少開車。」
听起來很嚴重的樣子……
「不能開車不是很不方便?要不要替他雇個司機?」
江媽一時無語。一般老百姓出門是不需要司機接送的吧……
「小姐,你有這份心意就夠了,老王現在已經讓他兒子和媳婦接到南部,我想他們會把他照顧得很好。」
「嗯。」
「小姐,怎麼突然問起老王的事?是不是對新司機的表現不滿意?」
何止不滿意……「那人根本惡劣到極點。」
「可是他原本不是關先生的司機嗎?沒想到關先生雇用的人這麼差……」江媽皺起眉頭。「那麼我另外幫你找一個司機。」
「不用了!」話一出口,阮瀟瀟自己也愣了愣。她干麼那麼大聲?真是莫名其妙……可是說不上為什麼,她就是排斥換司機這個主意。
「其實也沒那麼糟啦……」她連忙補充。
「好吧,不過如果小姐想換司機,只要跟我說一聲,我馬上替你雇一個新的。」
「好。」看著一臉和藹的江媽,阮瀟瀟忽又想到,從她有記憶以來,這個瘦瘦高高、永遠站得直挺挺的婦人便料理著她的生活起居和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務,可是自己對她似乎也一無所知。
「江媽,你的本名叫什麼?」突來的問題讓女管家又頓了下。
「我叫江黃秋妹。」江媽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小姐,你小時候問過我這個問題,那時你才剛上小學一年級吧,我記得我還跟你解釋過為什麼我的名字會有四個字。」
是嗎?她問過?她不記得了……
又跟江媽問了好些事,阮瀟瀟才轉身上樓。
回房途中,她想起來了……
小時候,有段時間她不是緊跟在江媽左右,就是纏著家里的其他佣人陪她玩,她的父母偶然問發現了這種情形,便告誡她——
「瀟瀟,那些人是家里的下人,是爸爸媽媽雇來做事的,你是我們的掌上明珠,跟他們身分不同,不要跟他們太親近。」
爸爸媽媽是為她著想,所以她從來不曾質疑他們的話。
自那以後,她便再也沒有跟任何佣人一起玩耍,家里的佣人來來去去,她也不再詢問他們叫什麼名字。
就像她對嚴醒說的,這些人,並不重要。
然而今日,她不由得注意到一個事實,從小到大,陪伴在她左右的人,似乎總是這些「不重要」的人。
她是不是,至少該知道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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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晴朗無雲的一天。
阮瀟瀟跨出大門時,庭院的車道上,停著一輛閃閃發亮的轎車,轎車旁,則站著一位穿著花襯衫的男人。
男人仍舊叼著煙,伸手拉開車門,做出一個夸張的「請上車」手勢。
「大小姐,起得真早,現在還不到中午呢,今天怎麼穿這麼漂亮?要去喝喜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