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程泱,心中又是一陣抽痛。她傷了他,她一輩子不會忘記他離去前那種決絕的聲音。
她說他沒給她安全感,是大大的違心之論。事實上,每次只要有他在,她就覺得安心、受保護,她長這麼大,還沒有對任何人產生這麼強烈的依賴感。
但是她不要成為他的包袱,她不要他為了她而強迫自己過不喜歡的生活,這樣的他,不會快樂。
「小姐,笑一個,你這樣子好像待會兒要上斷頭台。」朱燦捏了捏她的臉頰,忽覺不妥,又拿起粉底、腮紅替她補妝。「真是……幸好我的粉餅夠贊,不然你那兩個黑眼圈會嚇死人。」
「朱燦,我做對了選擇嗎?」如藍看著好友,急欲尋求保證。
朱燦收起化妝品,直直回視她。「你要听實話?」
「不要。」如藍馬上又退縮。「你還是什麼都不要說好了。」無名指上套著的戒指,和身上穿的這件華美禮服,都在提醒她,她已經沒有後悔的余地。
她走到窗台邊,看見一輛輛的豪華轎車停進花園里的走道,與宴的賓客似乎永遠不會停止出現,如藍又感覺到那股熟悉的不適,腸胃翻攪起來。
「我要去廁所!」她沖向洗手間。
「小心點,別被裙子絆到。你怎麼又要拉?拉了十幾次還沒拉完啊?!」
如藍不只拉肚子,還感到有點反胃,但也只是干嘔了一陣。
她從洗手間出來,心想朱燦又要因她毀掉彩妝而碎碎念了。
但朱燦卻雙手環胸沉默著,明艷的臉上是一種深思的表情。
「藍,我改變主意了,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要說。」朱燦的語氣很堅定。「高廷瀚人是不錯,不過我覺得你嫁給他不會幸福。」
如藍的臉色變得更白,仿佛埋藏在心底深處不敢打開的黑盒子,一下子被挖了出來,暴露在日光下。無論她願不願意承認,她心中並不是沒有質疑過。
「說我不長進也好。」朱燦繼續道︰「我認為只有愛情才能替女人帶來幸福。」
這句話……好像她很久以前也听過……
如藍怔仲,想起多年前和母親住的那棟破爛小平房,想起噠噠噠的縫紉機的聲音……對了,媽媽也曾這麼說過。
「藍,你覺得你這麼做對程泱比較好,可是你有沒有問過他的想法?說不定他就是心甘情願為你擦份好工作安定下來呢?說不定他覺得只有跟你在一起才最快樂,你有沒有想過?」
如藍啞然。是她太自以為是地亂下決定嗎?
驀然響起的叩門聲阻斷了她的思潮,高廷瀚推門而入。
今晚他穿著正式的黑色燕尾服,看起來不只英俊、挺拔,還多了一種歐洲貴族的優雅。但是如藍無暇欣賞,她心中被一個穿著普通白襯衫、黑長褲的身影佔據了。
「你看起來很漂亮。」高廷瀚笑睇著她。「賓客都已經來齊,準備好了嗎?」
「等等。」朱燦插嘴。「藍,我替你再上一下口紅。」
朱燦很快替她補完妝,深深地看她一眼,退到一旁不再說話。
「來吧,我帶你下樓。」
如藍瞪著那只向她伸出的手,一動也不動。
只要握住那只手,她就成了準高家少女乃女乃,將來不只是她,恐怕連她孫子的孫子都有了保障,可是……她真的要這麼做嗎?
她真的願意拿自己的愛情來交換一輩子的安穩、富足?
忽然間,她可以理解母親當時為了父親情願守寡至死的心態了。
她不要高廷瀚,不要高家的富貴,她只要程泱。
「怎麼了?」高廷瀚笑容消失。
「我……可以跟你談談嗎?」
房間里只剩兩人。
斑廷瀚拉張椅子坐下,靜靜地等如藍開口,英俊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眼前這個突生的狀況,讓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是個天生的生意人,一旦相準了目標,就會利用手邊的一切優勢攫取。
對女人也是這樣。
既然他相中丁如藍當結婚對象,便不允許旁人覬覦,因此在發現如藍跟那個酒保之間有著微妙情愫後,他加快了一切行動,甚至在極短的時間內安排宴會,不給她反悔的機會。
他真心喜歡丁如藍,甚至以後有可能愛上她,但愛情從來不是他的優先考量,會想娶她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單純、好控制的小女人。
不過照目前情況來看,可能她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好掌握。
如藍全然不知高廷瀚的心思,只是佇立在原地,手心直冒汗。
「我……我不能嫁給你!」她鼓起勇氣說出重點。
斑廷瀚下頷緊繃,簡潔問︰「原因?」
「我愛的是程泱。」一旦起了頭,接下來似乎不再那麼艱難,如藍感覺自己的脈搏漸漸穩定。「對不起,我真的不能嫁給你,很抱歉辜負了你。」如藍向他深深鞠躬,神情很是懺悔。
縱是高廷瀚這見慣各種場面的人,也對那九十度的鞠躬有些錯愕。沒見過有人用這種「大禮」要求分手……
「我真的很慚愧,我不該玩弄你的感情,在你付出這麼多之後又改變心意。」
玩弄他的感情?高廷瀚挑眉,向來只有他玩弄別人的分。看她那副自己罪該萬死的模樣,他忽然有點想笑,可是一想到樓下的賓客就笑不出來了。
「你應該明白,我有能力給你一切那位酒保沒辦法給的東西吧。」
「我知道。」如藍鄭重點頭。「可是他能給我一樣最重要,也是我最想要的東西。」
「哦?」他饒富興味地看著她。
「愛情。」
愛情?高廷瀚幾乎嗤之以鼻,但是她臉上的認真,卻讓他把到口的譏諷咽了回去。
「樓下有好幾百人在等著我們露臉,你現在反悔,教我的臉往哪擺?」他正色道︰「我父母和所有的親戚、朋友都等著見我的未婚妻,你知道嗎?」
「對不起!」如藍惶恐又歉疚地再鞠躬。「我知道這樣很不負責任,雖然你是我見過最完美的人,可是我真的不能嫁給你,對不起。」
完美?!也只有這種小笨蛋才會覺得他完美。莫名地,他感到喉頭微微酸澀……
「行了,別再道歉。」他煩躁地擺擺手。
如藍一愣。行了?!他的意思是她想的那樣嗎?
「樓下我會處理。」高廷瀚澀聲道,他當然可以盡情為難她,但是他發現自己並不想這麼做。
「你不怪我了?!」如藍又驚又喜,忽又想起一事。「那……這個戒指還你。」她取下鑽戒,交到他手上。
「我……我先走了。」迫不及待地,她想去找程泱,想大聲告訴他,她愛他。
「你最好從側門出去,下了樓梯往右直走就是了。」
「噢,對對對。」如藍笑著敲敲自己的頭。「那……再見。」
「等等。」高廷瀚喊住她,月兌下自己的外套拋過去。「把它穿上,外面冷。」
如藍既感激又感動,再三道謝之後才離開。
斑廷瀚默然看著掌中的鑽戒,眼神有些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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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藍一下計程車就沖進「港灣」。
但一進門她就愣住了。
吧台後方不見她所熟悉的修長身影,而是一位留著滿臉胡子,體型如熊—般的男人。她猜想,這應該就是長久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野人」老板。
「請問……程泱去哪里了?」
大胡子居高臨下地睨著一身華麗卻罩著過大燕尾服的如藍,臉色不怎麼好看。
「辭職了。」
如藍震驚不已。「幾時的事?」
「前天晚上就打電話說不做了。」不只體型如熊,他連聲音也像野獸低咆。「說什麼他要出國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