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妳看起來跟平時差不多。」他的怒火略微平息,同時選擇了任何一個聰明的男人在這種情況下會采取的方式--撒謊。
「你只是在安慰我而已……」
「我說的是真話。」他面不改色地說︰「只不過我覺得妳的臉色不太好,頭很痛吧?」
她遲疑了幾秒,然後點點頭。
「我先給以馨打個電話,她很擔心妳。」他松開手中的被單站了起來。「要不要我給妳弄點吃的?」
「拜托……不要。」她的臉色變得更慘白,只覺得更想吐。
一種很奇怪的直覺告訴她,他是故意的。只不過從那張英俊的臉龐上,瞧不出任何端倪。
他轉過身子掩飾眼中那抹可疑的閃光,把電話線重新接上,撥了電話給葉以馨,很快地向她解釋了夏儂的情況,然後又掛上了話筒。
「我去給妳弄點解宿醉的飲料。」不等她發表意見,他徑自離開臥室走向廚房。
頂著昏昏沉沉的頭顱,布滿血絲的雙眼四下搜尋著,好一會兒之後她才想起自己已經戒煙了。她頹喪地嘆了口氣。
神經病,好端端地干麼要戒煙!
這時裴若津端著一杯黃澄澄的飲料再度出現。
「這里面有什麼?」她接下熱騰騰的玻璃杯,臉上有著警戒和狐疑。
「香油、辣椒油、色拉油、醋和開水。」
她的胃聞言再度翻攪,一股酸味直沖喉頭,惡心的感覺又一次來襲。
「開玩笑的。」他平靜地說。「只是蜂蜜檸檬汁,給妳補充一點維他命。」
「噢。」她咽了咽口水,不無怨意地斜了他一眼。
鱉異的幽默感……她可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她小心翼翼地喝了幾口檸檬汁,發現雖然頭昏腦脹依舊,但原本的惡心感覺卻緩緩消失。
「為什麼沒跟我說昨天是妳的生日?」
她愣了片刻之後別開臉。「那有什麼差別?昨天跟其它任何一天都一樣,只是三百六十五天的其中之一,不過就是另一個二十四小時罷了。」
把玻璃杯擺在床邊的矮櫃上,她躺下來讓可憐的頭歇在枕上,並側過身子背對著他,這一次他沒說什麼。
「如果妳真的這麼覺得,為什麼還會出門買醉?」他小心翼翼地藏起那股突然涌現的不悅。說穿了,她約他出門只是需要個伴,對象並不一定得是他。
「什麼買醉……說得那麼難听。」那種沈穩如常的語調忽然讓她感到一絲不耐。「我只是跟一群朋友出去玩,不小心喝得比平常多一點而已。」
他只是凝視著她的後腦勺,沉默不語。
「何況就算我告訴了你,你也不會推掉你那個朋友的聚會,陪我出--」她及時咬住下唇,瞪大了眼楮,同時也慶幸他看不見她的表情。
天哪!這些話真的是從她嘴里冒出來的嗎?她听起來活像是個被男友冷落的怨女……
真可怕!酒精果然會損壞人類的腦細胞!
背後的人沒有回應,似乎沒听見她的話,她暗吁了口氣。
「夏儂,妳真的那麼害怕寂寞?」他徐緩地間道。
她的身軀明顯地僵了一下,一股不期然的慍怒油然而生。
「我才不寂寞!我有一大票朋友,只要一通電話,我隨時可以找到人陪我。」
又來了……她現在听起來像個跟大人賭氣的三歲小孩。
自我唾棄展現在無血色的臉上,想要吞雲吐霧的也愈來愈強烈。
要是能從天上突然掉下來一根煙,她發誓明天一定跟著俞神父信上帝……
她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嘴唇,改用一種滿不在乎的語調說道︰「反正一個人出生的時候是孤獨一人,死的時候也是單獨死去,不管寂不寂寞,結果總是一樣的,不是嗎?」
「難道就因為這種想法,妳就可以為所欲為,不必愛惜自己的身體?」他沈聲說道。
原先的慍怒重新燃起--她氣自己頭痛得快裂開、氣自己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氣自己想抽煙又沒得抽、也氣自己今天早上這麼丑……但她最氣、最氣的是他無視于她的淒慘,一針見血地指出她極力想隱藏的弱點!
老板根本就是來找碴的!
不顧身體的不適,她從床上猛然坐起,轉身面對他。
「我只不過就這一次喝酒喝過頭了,然後不小心忘了鎖門,不小心睡晚了,不小心忘了要上班,又不是什麼天大的事!」反正形象已蕩然無存,她根本不想費力控制自己的音量。「就算我每天晚上都在外面瘋到天亮,那又怎麼樣?連我的親生爸媽生前都不怎麼管我的死活,你又憑什麼管我?我甚至不確定你喜歡我!」
他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她,漂亮的鳳眸中不復平日的包容,柔和的俊美臉龐像是被西伯利亞的寒風掃過那般冷冽、凌厲。
夏儂在他的目光下不禁一陣畏縮,頭皮開始發麻,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忽然又很懦夫地想躲回被子底下。
她怎麼會以為老板是個沒脾氣的好好先生?
「妳太任性了!」他並未提高嗓門,然而口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嚴厲。「妳把以馨和其它那些關心妳的人放在什麼地位?他們活該倒霉自找罪受嗎?妳知不知道爛醉的女人出事的機率有多大?萬一昨晚有人闖入這里,又可能會有什麼後果?」
她錯愕地張大嘴巴。
他居然罵她……她長這麼大,從來也沒人罵過她……
而最糟糕的是,她知道他罵得對。
她的嘴扁了起來,鼻頭開始發酸,多年未曾出現的濕意在眼眶威脅著要泛濫成災。
只可惜,裴若津並不是個見到女人的眼淚就手忙腳亂的男人。即使他心疼得只想將她攬入懷中呵護,卻不得不說重話使她懂事些。
「不管妳相不相信,妳並不是孤單一個人。」他稍微放軟了語調。「早上妳沒來上班,又沒人聯絡得上妳的時候,大家都很關心。」
她狼狽不堪地吸了吸鼻子,努力地眨著眼楮把眼淚逼回去。他靜靜地遞上一張面紙,她垂首很響亮地擤著鼻涕。
「對不起……」她帶著懺悔小聲說道。
「我只是希望妳能更懂得照顧自己一點。」他的目光轉柔。
半晌後,她抬起頭,擠出一個絕對稱不上漂亮的笑容。
「老板也是因為關心才來看我的?」她企圖在聲音中注入一絲俏皮的意味,只不過效果還是有點可悲。
「對。」他毫不遲疑地答道,鳳眸一瞬不瞬地凝視她片刻,又說︰「妳沒事就好,好好地休息一天吧!我得回店里了。」
最後一句話立即引起了一陣心慌,她想也沒想地揪住他的手肘。
「再待一會兒。」她低著頭,不願他看見自己的脆弱。「我不想要自己一個人。」
裴若津聞言僵直了身子。困擾他已久的疑惑,頑強地突破溫和的表面,全然漠視他的理性。
「夏儂。」他注視著肘上的縴長手指,吐字輕緩、清晰,卻又冷硬。「妳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這個問題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攫住她,她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實在太不公平了,他的思路清明,而她的腦袋卻像給卡車輾過一般功能盡失……他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拋給她一個這麼深奧的問題?
她的無言勾起了他的一抹笑,一抹蘊藏著失望與淡淡傷感的笑容。
「如果妳只是為了尋求一時的刺激、好玩,或只是因為寂寞而需要陪伴和慰藉,那麼妳找錯對象了。」他頓了一下又說︰「我只是個平凡、普通的男人,不會玩游戲,也不會在感情上硬要充當無私的奉獻者。」
他要的是一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