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起火了。」幾個字的寒意簡直刺骨。
「好。」鳳眸轉向門口,兩道眉毛間浮現了憂心的刻痕。
她在外頭過夜嗎?還是出了什麼事?
小敏兩眼翻白,決定她再也看不下去了。
「『曉風』的老板可能知道那女人死到哪兒去了。」
裴若津終于回過神來。「小敏,妳剛剛說什麼?」
「我說,夏儂那個開精品店的朋友可能知道她人在哪里。」那副失魂落魄的蠢樣子看了還真礙眼。
裴若津稍微愣了一下,卻不訝異自己的心思被妹妹看穿。
「現在店里人多,我可以晚點再去問以馨。」他有些言不由衷地說。
「反正你在這里也沒辦法做事。要去就快去,我跟阿杰兩個人還忙得過來。」向來只待在吧台後不願「下海」伺候顧客的小敏不甚情願地說道。
拋給她感激的一眼,他匆匆地走向門口。「我會盡快回來。」
「裴大哥……」葉以馨略微訝異地看著剛進門的男子,隨即展開笑容。「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以馨。」裴若津微微一笑,立刻切入主題。「妳知道夏儂在哪里嗎?」
「夏儂?她今天沒去上班嗎?」
「沒有。她沒打電話來請假,我也聯絡不上她。她會不會是在其它地方過夜?」這個問題引來他胸口一陣煩悶。
她篤定地搖頭。「就算玩得再晚,夏儂也會回她的公寓。」
他感到稍微舒坦了些,心中的焦慮卻不減。
「她經常在晚上出門?」他突然問道,眉頭再度擰起。
難怪她對所有的夜間活動了如指掌。
「夏儂有不少朋友,而她也不太喜歡一個人待在家里。」她謹慎地看他一眼,注意到那罕見的不善臉色,反應甚快地又補充︰「不過自從替你工作又開始當義工之後,她就不太常在外頭玩到三更半夜了。」
她側著頭想了一下,不禁也擔心地皺起了眉。「昨晚她要我陪她慶生,可是我媽媽的身體不舒服,所以我沒去。我猜她跟其它朋友在外頭玩了整夜,現在大概在睡覺,不過她應該會接電話的,這實在有點奇怪……」
「昨天是她的生日?」他難掩訝異地反問。
履歷表上的出生日期霎時躍入腦際。昨日她約他上酒吧時,他並未察覺任何異樣,只當那又是她的慣性邀約之一,卻沒想到竟是她的生日……
「嗯。」她頓了一下。「我想我還是去她家看看好了。」
「我會去。」他很快地說道,或許有點太快了。在對上那雙夾雜著好奇和詫異的眼楮時,他又接著說︰「妳的店里還忙著,我找到她的時候會給妳打個電話。」
葉以馨看了看正在試穿衣服的三位顧客,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點頭。
「對了,裴大哥。」在他要離開前她又叫住他,接著自收款機旁的抽屜拿出一把鑰匙。「這是夏儂公寓的備份鑰匙,我怕她或許真的生了病什麼的,你帶著,預防萬一。」
「謝謝。」
夏儂緩緩地睜開雙眼。
窗外風和日麗,鳥語花香,世界看來一片美好。
她只想死了算了。
膀胱感受到的壓力使她不得不奮力爬出被窩,只不過她每移動一吋,腦袋就像被人拿鐵錘重槌了一下,劇烈的疼痛令她畏縮地把臉皺成一團。
她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幾乎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她總算到達了與臥室相連的浴室。在紆解了生理需求後,她伏在洗手台前,用冰水潑了潑面頰,抬頭看見自己時嚇了一大跳。
真恐怖……皮膚黑的人居然也能蒼白得像鬼一樣。除此之外,她的雙眼充血,眼眶下多了兩片黑影,嘴唇也干得快龜裂,喉頭還有嘔吐過後遺留的酸味。
「妳可以跟那個陰森的『西瓜皮』結拜為地府姊妹花了……」她在自言自語時又發現嗓子粗得像砂紙。
無法再忍受自己的尊容,她打開鏡子,在後面的櫥櫃上找出一個小紙盒。
「太好了……連阿司匹林也沒了……」瞪著空空如也的盒子,泛灰的臉孔再度扭曲。
她丟下紙盒,搖搖晃晃地回到臥房時,卻被佔據了臥室門口的高大身影嚇得往後跳,手肘也因此撞到衣櫃,痛得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
「老板……」她揉著痛處,粗嗄的聲音不但低啞無力,更像某種動物的哀嚎。「你從哪里冒出來的?」
裴若津沒有立刻說話,只是深吸了口氣,原本緊繃的肌肉在看到她安然無恙時稍微松懈了下來。
「我按了好幾次鈴,沒人來應門,後來我發現門沒鎖。」他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稍早發現他根本不需要備份鑰匙就能進門時,簡直嚇壞了。
她瑟縮了一下,頓時覺得他說話像打雷般,使得她兩邊的耳膜嗡嗡齊鳴。
常識告訴她,這是宿醉的諸多代價之一。
「門鈴壞了,我猜我昨晚忘了鎖門……」她皺著臉有氣無力地說著,異常遲鈍的腦子使她壓根兒未察覺他言語中的隱隱怒氣。
「老板,麻煩你說話小聲一點……」
他一語不發地朝她走去,當她迎上他的目光時,倏地瞪大雙眼,在瞬間憶起了自己此時不堪入目的外表。
天哪,她不但沒化妝,此時的模樣簡直就像直接從恐怖片走出來的女鬼!
低呼一聲,一股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精力讓她火速跳上床,用棉被把自己的丑態遮蓋起來。
「我毀了……」被子下傳出痛苦的申吟。
真的毀了。居然在這麼丑陋的時刻被老板看見……嗚……這下當老板娘的希望真的完全破滅了……
「妳知不知道一個獨居的女孩子晚上不鎖門有多危險?」
「我又不是故意的。」棉被底下的人不知悔改地回嘴。「我們這棟大廈的治安很好,晚上還有警衛……」
他感覺自己的自制力正面臨極大的考驗,于是再吸一口氣,直到恢復平時的冷靜之後才開口。
「夏儂。」他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為什麼不來上班也不打通電話?」
「我正要打。」悶在被子里的辯解來得很快。
裴若津的目光落在房內的電話上,一下子戳破了她的謊言。「電話線都被拔掉了,我看不出妳有立刻要用電話的打算。」
在黑暗中,夏儂蹙起了眉頭,在渾沌的腦袋里搜索了好半晌,才隱約想起幾個鐘頭前似乎有人撥錯號碼吵醒她,她掛了電話後就決定一了百了地阻絕一切干擾。
「我身體不舒服。」她立刻決定供出一部分實情來博取同情。「就算是工讀生也有偶爾生病的權利吧……」
這時他冷不防地掀開被子,夏儂驚慌地想奪回它,但堅決的手掌緊緊揪住她的屏障,硬是拒絕讓她再度隱藏自己。
「妳昨晚到底喝了多少?」他竭力保持平穩的話調,卻藏不住其中的一絲緊繃。宿醉的征狀他還不至于認不出來。
「很--」棉被拔河落敗,夏儂低垂著頭拒絕自己的尊容見光。「不少。」
不少到她根本記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不少到連哪個朋友送她回來她也毫無印象。
「我以前很能喝的……」宿醉似乎減低人的智商,她很不知死活地又喃喃念著當年勇。
「把頭抬起來。」
「不要!」把被子還來!她現在無法見人啦!「老板,拜托你轉過頭去好不好?」
「我跟妳說話的時候看著我。」醇厚的嗓音多了一股權威。
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她才苦著臉抬頭迎視他。
「我的臉很嚇人,對不對?」她既可憐兮兮又企求地望著他。
面對那張憔悴的蒼白臉龐,他心中五味雜陳--既生氣她不愛惜自己,又因她正在受苦感到心疼,也因為她對外表的重視而感到幾分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