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拒絕向你國王臣服,愛德華于是派了軍隊圍攻我們高地上的城堡,我父親在當場死亡,我母親被英格蘭人強暴,不久後也因重傷而死,我沒受傷是因為她把我藏在櫃子里,那時我十四歲。」
「我的天,克莉。」他坐起身,深邃的眼似乎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她低下頭,無法迎視他的眼神,「我舅舅是向著英格蘭這邊的,他把我帶到金格堡逼我向愛德華效忠,因此我才變成有財產的女繼承人,然後他讓我嫁給亨利好好保護我的安全,我哥哥們有時會來看我,亨利不知道,否則他會殺了他們,他們總是鼓勵我,我想我之所以能撐到現在是因為他們,米雅,弗巨和茉拉。」
「你活下來是因為你夠堅強。」蓋文冷靜地說,「你和亨利在這里共同生活了多久?」
「八年。去年夏天我的哥哥們在追隨布羅勃在麥文士戰斗時死了,一個當場戰死,一個俘虜到百維克處決,在听到他們的死訊時,我離開金格堡,燒了它,然後離開。」
她一邊把胡碴擦在毛巾上,一邊擠回眼淚,不準它們落下。
「英格蘭人從你生命中奪走這麼多,」他的聲音粗嘎溫柔,「我真不知道。」
「所以你還懷疑我恨英格蘭人的心,」她澀聲大笑,「別動,我不會殺了你,即使你是個薩遜納人。」
「克莉,」他輕問,「亨利是怎麼死的?」
「亨利告訴我哥哥們的死訊,」她深吸一口氣輕輕說,「他很高興听到叛軍在麥文士戰役中慘敗,他說他早晚能擺月兌我,英格蘭人認為羅勃會在夏天過完前被殲滅,在金格堡附近有很多農夫和武士是支持羅勃的,當亨利奉了愛德華之命去平定一個小戰斗時,我送消息給反叛軍,我讓他們在亨利不在時進駐金格堡。」
他的眼楮倏然睜開,「你控制了城堡?」
「是反叛軍,不過我幫助他們,當亨利和其他武士回來時,反叛軍和他們對抗,盡避英格蘭軍有兩倍之多,最後蘇格蘭軍贏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贏的。」她停了一下,閉上眼,抗拒著存在記憶里遍地哀嚎的慘象,「很多人死了,亨利也是其中之一,一只蘇格蘭長矛貫穿他的心髒。」
扒文把她的手拂開,拿過毛巾擦著下顎,他沉默著,她不知道他緊蹙的濃眉是生氣,或是在考慮內心的思考。
「所以,薩遜納人。」她問,「你不能相信我,我也無法學著去愛一個英格蘭人。」
扒文拋下毛巾,執起她仍握著刀的手,讓刀尖觸上他的咽喉。
「你握著武器,小姐,」他沉沉地說,「如果你恨我,如果你無法愛上一個英格蘭武士,那就把刀子往前送,解決所有問題。」
她瞪著他,呼吸急促,然後她用蓋爾語低咒一聲,把刀子向身旁的火爐丟去。
克莉吸入長長一口氣,「我無法傷你,我也沒殺亨利,雖然英格蘭人認為是我做的。」她苦笑,「我甚至下不了手拉弓射擊。」
扒文點點頭,深知她的純真和無辜,在這短暫的時間里他看到她歷經了哀傷、憤怒和挑戰的情緒,知道她的脾氣如閃電瞬間爆發,然後隨即回復平靜。
「你的豎琴對你有特殊的意義,」他轉移話題,「你對它有如一個老友。」
她點頭,「對琴師而言豎琴是有生命的,不僅僅是個樂器,而必須被尊敬和珍惜,我十二歲父親為我訂做這個琴,我覺得它就象我的另一個靈魂。」
「十二歲,不太久嘛。」
「夠久了,到現在已經十一年了,豎琴的生命遠比琴師的短促,她們會爆炸。」她輕撫琴身,「木頭會裂,弦會繃緊,仿佛因為高亢的琴聲而心碎,它奏出的樂聲有著最深沉的哀傷,也有無盡的喜悅。」
「我听過你彈奏過這兩種感情,」他的手指輕觸她縴細的手腕,「我們兩個都需要你的琴聲持慰,我想,」他澀然地說。
「蓋文……你的妻子是怎麼了?」
他別過頭去深吸一口氣,知道這是個不能逃避的問題,「她因為肺炎而臥病在床許久,醫生沒能幫上她的忙,我盡一切力量去請最好的醫生卻仍是失敗了。」他聳聳肩,無法再告訴她更多的細節。
「我想你一定非常的愛她。」她低喃。
「是的,不過我對她是如兄長愛護妹妹的愛,我們之間並沒有火花,有友誼,卻少有激情。」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顎,「不象存在我們之間的光燦火焰,夫人。」她仰著頭看他,綠眸深邃幽亮。
「你背負著太多情感。」她輕語,「你母親在修道院中死去,你的妻子……我雖然不是那麼清楚,蓋文,但是你並沒有因這些悲劇而變得憤世嫉俗。」
「我的心被訓練得太堅硬而無法打碎。」他平視著她。
「而我的卻象個老舊又隨時會崩裂的豎琴。」
他搖搖頭,復上她的手,「不會的,只要相信我,要自己堅強,你是個堅韌的女人,克莉,我看過你靈魂內的堅強和熱情。」
她沉默,任由他輕撫她的手。
「你相信我嗎?」他輕問。
「我很想。」她緩緩說,「在修道院我曾相信過你,我……」
她停下,輕咬著唇。
「怎麼樣?」
「那時我想我是愛你。」她說出口。
他的心在胸腔里狂跳,表面上卻強自鎮靜,「是嗎?」
她點頭,「可是我以前以為你是天使。」
「噢,是有人犯過這種錯誤。」
她抬起頭,「什麼意思?」
他自嘲一笑,「當我是個年輕的新進武士時,愛蓮娜皇後叫我為天使武士,這個綽號伴隨我多年。」
她笑了,「很適合你,我以為你是天使米迦勒,」他亦微笑看她,「然後我以為你是蘇格蘭武士,可是當我發現你的真實身份,還有你為何來金格堡後,我就無法相信你,即使有時我非常的想。」
「那麼現在你的心告訴你什麼?」
她定定看著他,眼眸蒼郁,「我的心搖擺不定,我的理智卻一直提醒我你是個英格蘭人的事實。」她把放在他手上的手抽出。
他絕望地嘆氣,振動的空氣使琴弦一陣輕顫,「親愛的眾神呀,」他雙掌合十放在胸前,「你是我見過最固執的女人,你仍然堅持把對英格蘭人的憎恨算到我的頭上來嗎?」他挨向她,「是的,小姐,我是英格蘭人,我父親是個英格蘭武士,可是我母親是個蘇格蘭女人,和你一樣的塞爾特族人。我也有一半的血統。」
她瞪大眼看他,「蓋文……我想相信你,可是你的忠心屬于愛德華王,而我已經背叛了他,也不願再向他宣誓。」
「你和我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他說,「比你知道的還多。」
「我是個叛徒,英格蘭人如此說。」
「就和我一樣。」
她很驚訝,「你……叛徒?」
「十年前在百維克我曾叛命。」
她驚喘,「百維克。」
「我對國王說出別人都不說的話,一萬兩千個蘇格蘭人……女人,小孩,商人……三天內橫尸遍地。因為我看不下去說了話,所以我成了叛徒。」
「海奧利今天就這麼叫你,可是我原先以為你有金格堡而他沒有而生氣。」
「他總叫我叛徒,不管從那時到現在已經多久了,我們之間還有太多的怒怨,」他搖搖頭,「我為我的話付出慘痛的代價,我失去了我的財產領地,及住在英格蘭的權利,除了留下一命外,我被逐到法國。」
「那你現在勢必對你國王的要求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