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嚴令風驚訝于她的氣度,曾幾何時她變得如此的寬大忍讓?還是……她根本不在乎他的紅粉知己有多少?「上菜。」他清脆的拍了一下手。
沒多久,一盤盤的珍肴美味陸續上桌,撲鼻的香味陣陣襲進莊月屏的鼻腔。有多久沒嘗過這些佳肴了?記不清有多少日子,她都是以青菜、清粥度日,偶爾幾次嘗肉,都是為了要讓宇兒和儀兒享有那麼一點口福,特地省吃儉用存錢買的。
如今她有這些好東西入月復,而那兩個孩子卻無福氣享用,讓她所有胃口盡失,她也希望同他們一起分享哪!
「怎麼?這些粗劣的東西不合你胃口?」他嘲諷地道,猜不出她遲遲不動筷子的原因。
她搖頭,「這些東西……太好了,好到我……」「不想獨享」這幾個字還沒出口,嚴令風便打斷她的話。
「那就不要吃了。」嚴令風拿走她面前的筷箸,並且夾起一塊鮮美的醉雞放進嘴里,「夫人,好久沒听到你的琴聲了,不介意讓我們一享耳福吧?」
她能說不嗎?她漠然的點點頭,可惜地看著那一桌的好菜、好湯。
「琴就在那紗幔後,請夫人為我們彈一首助興吧!」
沒有掌聲,只有窒悶的寧靜。
在這尷尬的氣氛中,她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向那紗幔,沒回頭看他的表情,卻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在呼喚,「卿雲,過來我這邊坐,讓我們好好喝一杯。」
那意思好像是在說,她這個做妻子的不願陪丈夫喝酒同歡,他只好找別的女人代替她的地位,她不敢繼續想下去,他的這群紅粉知己是怎麼看她的?
她撥開紗幔,一眼就望見了琴桌上的琴,不由得一愣……這琴是如此的熟悉……驀地,時光彷佛回到十三年前,嚴令風他娘就在這琴桌後靜靜的撫著這把琴給姨丈听,當時他也在場;她跟大表哥、二表哥闖了進來,不悅的看著這一家和樂的景象,于是,在大表哥的催促下,她拿著姨丈送的小匕首沖上前去,一劍插在這把琴上,霎時弦斷人驚,他娘驚喊出聲……如今,琴在人不在,琴座上的劍痕卻仍十分怵目驚心。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讓她痛苦,讓她忘不了過去和他娘。可她的心底里有一道不服輸的聲音,吶喊著她不能讓他如意。
「夫人,怎麼還不開始呢?莫非這把琴不合你的意?」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這把琴很好。」移動腳步,她坐到了琴桌前,一手按上琴弦。琴弦冰冷緊繃,就像她的身和心。
鎮定心神,她開始舞動雙手,一連串的樂音如流水般傾泄而出。
「夫人,唱個曲兒來听听吧!」
她無意識的張開朱唇,「風蕭蕭、夜茫茫,寒冬嚴風催雲來,遮蔽月兒增淒涼。話淒涼,東坡十年生死茫,吾生憾悔終生亡,憑欄等待夜復夜,怎奈歲月遲又緩……」
「別唱了!」隨著一聲大喝,一只大手撥掉她撫琴的十指。「我叫你別唱了。」
她抬起頭來靜望著他的怒容,「那麼,你還要吩咐我做什麼?」
她那處之泰然的態度著實惹惱了他,他不懂她為何不鬧不哭不叫?她完全不像他所認識的小月兒?那個跋扈的小月兒躲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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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將她拉了起來,「陪我喝酒。」
把她拖回座位,斟了一杯滿滿的女兒紅遞給她。「喝!」
她沒說什麼,只是舉起酒杯朝他一敬,仰口喝干。很久沒喝烈酒了,有些嗆口,她忍不住咳了一下,又再度用雙眼對上他的,「還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嗎?」
他瞪著她,對于她的冷靜感到十分生氣,她似乎已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驕傲沖動的女人。心里的滋味五味雜陳,他根本分不清是喜歡她的改變還是討厭。
一手攬住他最近頗為欣賞的紅粉知己——卿雲姑娘,然後戲謔地說道︰「這麼久了,夫人都沒為我生個子嗣,我讓卿雲當你的妹妹可好?」
霎時,大廳里鴉雀無聲,就連走動的僕人都停下腳步,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她的身上,屏息地等待她的回答。
她的臉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在這許多人面前,他故意提起這種話題讓大家都知道她無法生育……哈!真是好笑,明明是他不願意跟她圓房,沒圓房的夫妻又怎麼生得出孩子來?雖然未經人事,可這個道理她還是懂得的,他是打算將她逼入絕境。
「夫人,如何?」嚴令風又問。
一股氣血沖上腦門,她甜甜一笑,「娶個妹子進門就有用了嗎?你自己不爭氣,怪誰呢?」說完,她滿意地听見周遭此起彼落的抽氣與低呼聲。
嚴令風的臉彷佛成了千年不化的寒冰,「你說什麼?」
他生氣了。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驅使她繼續說下去,「我說……你的‘兄弟’不肯合作、好好辦事,怪誰呢?」在市集里混久了,一些曖昧的比喻她都學會了,不過,她畢竟是名門出身,話才出口,自己已滿臉赧紅。
接著,又是一陣驚訝的低喊,讓嚴令風的臉色愈發難看。
「嚴堡主哪里是‘驅動’不了‘兄弟’的人呢?」卿雲姑娘好心的想打圓場,「姊姊,你是不是誤會了?」
那柔膩的語調讓莊月屏不由自主的厭惡起來,「令風,這位姑娘打哪兒來?是哪家的‘閨女’呀?」
這番意有所指的話,讓卿雲的臉色倏地變了。
嚴令風哼了一聲,擁著卿雲的手臂故意縮緊,「夫人,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你未來的妹子、我的女人。」
看見他宣示佔有的動作,莊月屏的心如墜入萬丈深淵。他一點情面也不留給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前羞辱她,宣布他要娶個妓女當側室。沒有詢問她的意見,純粹只是告知而已,那她到底算什麼?
她自己倒滿一杯酒,狠狠的喝下,空月復承受烈酒,引來一陣燒灼的感覺,
「是嗎?」她嫣然一笑,淒絕的眼眸看著眼前這一對「郎才女貌」,心彷佛被萬把利刃穿過。
她又勘了一杯酒,舉杯迎向他們,「那也好,什麼鍋配什麼蓋,恭喜你,令風,你終于找到可以配得上的女人了。」
她這話听在嚴令風耳里令他覺得刺耳極了,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曾鄙視地罵他「雜種」,她的意思是「雜種」配「妓女」很登對,是嗎?
他憤怒的拍桌而立,「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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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月屏放下酒杯,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那雙哀怨的眼輕輕瞄過他,丟下一句,「我要回去了。」便一步步的走下台階。
她多悔恨今晚來赴宴,多懊惱帶著滿月復的歡喜來相見,結果卻仍是無奈。今夜回去,怕是心死如止水,只能日夜孤寂地等待此生了卻了。
「站住,我準你走了嗎?」
但莊月屏恍若聞,仍然繼續往前走,經過訝然張口的僕人,經過面面相覷的他的「紅粉知己」,她只知自己的一顆心已然麻木,不再有感情、知覺。算了、算了,一切都算了,她這一生反正是白活了。
「站住!」
那吼聲彷佛雷霆萬鈞,但那又如何?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她寧願回到冷清孤寂的綺春閣,也不願再在這里待上一刻。
嚴令風怒氣沖沖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叫你留下,你沒听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