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瞞過敵人的耳目就要先瞞過自己人,只是經過這幾年後,似乎瞞得太過火了,前些日子,中玉竟然跟她提想娶妻生子的事,簡直嚇壞了她。
想到這兒,三嬸不禁傷心起來,「老爺、夫人,我不是故意要把小姐弄成這樣的,我也想她嫁人生孩子啊!可是,她現在卻想娶老婆!」
她感到罪孽深重,萬一小姐真的愛上女人,對搞女人上了癮可怎麼辦?
那蘇家豈不斷後了?
「老爺、夫人,你們當初干嘛生個小姐,而不是生個貨真價實的小少爺呢?」三嬸不禁搖頭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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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武公侯府壯觀雄偉,繞著外圍步行需費時半個時辰,其朱色大門外,除一雙石虎雄踞看守外,另伴四名彪形大漢嚴肅的站崗著。
夜昏了,如人般大的紅色燈籠高高懸掛在門檐下,泛著金黃的燭火,點亮夜色中的安武公侯府。
氣派!
蘇弄月看了只覺嫉妒,屬于自己的天地只有四尺見方的房間,上頭是茅草蓋的屋頂,下頭是干土地,用的是不加矯飾的粗胚器皿,喝的是劣茶配院中的井水,她的生活就是不斷的受人使喚,唱些、演些別人喜歡的戲碼。
而這安武公卻處處和她不一樣,住得好、吃得好,而且他是主子,可以使喚別人,也可以使喚她。
人生而不平哪!
「中玉,待會兒要表現好些,一定要讓那群人印象深刻、贊不絕口。」班主緊張得一直叨念吩咐著。
弄月隨著領路人穿過重重的回廊,「班主,你放心,我會全力以赴的。」
他們身後跟著班里的其他團員,一向與中玉搭檔演出的旦角花慕蓉微微落後他們倆,尖著嗓子緊張的問︰「我們今晚要演什麼戲碼?是中玉最擅長的石崇藏珠嗎?」
「那是個悲劇不大好。」班主忙搖頭,慎重的宣布道︰「就演佔花魁吧!」
弄月沒啥好反對的,反正演啥她都沒差。
「今晚那個傳說中的‘聞風將軍’會不會出現?」花慕蓉憂心忡忡的問。
這位「聞風將軍」弄月也听過,據說敵人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會不戰而逃,是安武公的獨生子,听說個性很冷、不拘小節、很狂傲。他的「性趣」也被傳得繪聲繪影,或許是應和著流行吧?听說他是男女不忌。
唉!她不禁同情起花慕蓉來,身為旦角,他昂藏的男子氣概被磨得不見蹤影,反而顯得陰柔嬌媚,就連皮膚也同女子般細女敕白皙,再加上面貌姣好,所以很受達官權貴的注意,她還知道花慕蓉已經把借出去了,更知道花慕蓉恨透了這等變態的待遇。
「不管他在不在,慕蓉,你都要小心,能避就避著點。」她誠心建議,不想眼睜睜的看著好朋友又得好幾天不能走路。
「說避就能避嗎?」花慕蓉悶悶不樂的回道,「我又不像你那麼聰明,滑溜得像條魚似的。」
弄月露出苦笑,她若不滑溜,恐怕團里常痛的人會是她。
「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能得到這些大人們的垂愛,是你們的運氣,像我就沒這機會。」班主一臉惋惜的道。
弄月和花慕蓉瞥了一眼班主肥碩臃腫的身體,無奈的對視著,唉!班主是永遠也不會了解這種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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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上好檜木臨時搭建的舞台上,弄月穿著一套黑色綴有補釘的衣服,背著兩個小木桶,扮作賣油郎秦種在街巷里叫賣,「賣油啊!誰要買油呀,」柔沉的嗓音穩穩的唱開,「逐蠅頭潛身閭里,淹驥足努力馳驅。」
這時候,花慕蓉穿著白色華衣乘轎而來,在兩名男子的護衛下婷婷下轎。
賣油郎看得痴了,愣愣的唱道︰「分明是仙女恍遇天台上……魂飛,險教人望斷樓西。」把一見鐘情的痴呆模樣表現得淋灕盡致。
才剛唱罷,觀眾便感動得拍掌叫好,這般熱烈的反應讓弄月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兩眼不經意一瞥,心猛然一悸,那是一雙很冷的眼眸,殘酷的看著她,那雙眼里沒有感情、沒有溫度,沒有一點因她的戲而入迷的神情。
弄月覺得心裹不舒服了起來,趁暫時下台,她忍不住拖著班主詢問︰「那個坐在第一排中間,都不會笑的漢子是誰?」
班主慌張的想揪住她的衣襟,基于多年來不和任何人有太過親密接觸的經驗累積,她馬上下意識的退開。
「他到底是什麼角色?」弄月又問。
「小聲一點!他可是個大人物,就是那位‘聞風將軍’風君德哪!你可要小心一點,別得罪了他,要不然——我們大家全都死定了。」
太夸張了吧!弄月不以為然的翻了個白眼。
罷剛雖然只是匆忙的一瞥,但那身形看起來是那麼的文質彬彬,肌膚也不像是終年馳騁沙場,常在烈陽曝曬下的樣子,而且他表情冷雖冷,但她看了後也沒起聞風而逃的想法啊!外頭的謠言誤傳得太厲害了,他一點也看不出「危險」的樣子。
她現在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想讓他對自己另眼看待,讓那倨傲的眼眸懂得欣賞她表達出來的藝術。
又輪她上場了,她精神抖擻的上台,裝出一副為情苦惱的模樣,幽幽唱起,「透骨痴情難自遣,捱長夜輾轉如年。雞唱三聲,日光一線,重提起相思千遍。」
長嘆一聲後,又道︰「昨日從湖邊偶然經過,偶遇一個天仙的佳人!讓我神馳,相思無限,她到底是何家的女兒?我且在此處等候,看是否有緣能再見面?雙扉半掩簾漫卷,只有那乳燕呢喃語畫椽。零亂飛花依鮮,好教我愁似織,望將穿。」
然後不經意間,她瞥見觀眾席里有一張梨花帶淚雨的臉,只見那姑娘感動得噙著淚,拿著絹巾不斷的拭著眼角,卻吸不干泛濫的淚水。
她不禁得意起來,暗想︰這才是好觀眾,才是懂得看戲的能人啊!隨之精神為之一振。
「難道昨日的相會是……」她裝出一臉不願相信的表情唱著,「是渾夢,錯將美景當成仙。」然後露出猛地警覺的表情,「呀!有人出來了,我暫且站到旁邊去,看是何人?」
花慕蓉帶著琵琶上場,坐著清唱,「度柳浪鶯聲百囀。過花港隻香一片,春曉蘇堤蔥蓓。」
弄月得了個空往觀眾席上看去,驀地得意充滿全身。瞧!每個人莫不屏氣凝神的欣賞,那種注視仿佛化成某種力量往她身上流竄,就是因為有這種力量,她的演技才能日益精進,往上一層層的尋求突破。
陡地,她神情一愣,觀眾席上竟然少了那個倨傲的「聞風將軍」——冷眼的風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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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終人不散。
戲演完了,但愛戲的安武公設下筵席,想跟這群杰出的優伶互相切磋演技。
她一向不勝酒力,所以盡可能的不在外人面前喝酒。
班主卻頻頻勸酒,「中玉,多喝些,安武公侯府里的美酒可是很難喝到的。」
她可不覺得班主的想法有那麼單純,十幾年的相處,班主應當很清楚她酒後思路雖清晰,但卻會全身酸軟施不出什麼力氣,難道……班主想將她跟安武公送作堆?
看著安武公風成,臉上的肌膚有著深深的紋路,甚至往下垂,圓滾滾的肚子不曉得藏了多少油,喔!只要一想到他用那雙肥漬漬的手往她細女敕的身上模去——她就全身起雞皮疙瘩,惡心得想吐。
沒想到此刻真的有一陣胃酸涌了上來。
「中玉,怎麼了?」花慕蓉發現她的異樣,關心的詢問。
「想吐。」她壓低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