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別有所指的表情令雲霏臉一紅,連忙撇清——「為什麼是我?我跟他又沒什麼。」她一想,這又中了愛純的計——此地無銀三百兩。「還是你哥說了什麼?」
「沒有哇,你看你們倆根本守口如瓶密不透風的,誰能探听出什麼?還不是我有火眼金楮,一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愛純擠擠她。「我當初的預感滿靈驗的,你們能在一起是再好不過。說真的,我老哥是嚴肅一點,其實他是個十足的好男人,值得好女人來愛。唉!他要是知道我的決定,說一定又會有什麼歇斯底里的反應。」
「非走不可嗎?畢竟你的根在這里,非得連根拔起嗎?」
「我試過,這兩個月來我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就是耐不住想他,耐不住想要和他在一起的願望。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人生不長,快樂短暫,既然有愛,為什麼不盡力追求?所以這對我來說無所謂犧牲;我想要,有他我就會快樂。所以,祝福我吧。我明天還得去剪頭發,留長發實在不適合出力做事,你得幫我多挑些實用耐穿的衣服、鞋子,種田人用不著綾羅綢緞,粗布衣是最適用的了。」雲霏听了,唯有更細心、更周到的幫忙她張羅一切備用品。她終于明白,素淨的愛純是用著怎樣一種敬慎珍受的心情看待這一切。
是待嫁女兒的心。
牽系著千里迢迢外的一份愛。
愛,真的就如此義無反顧了嗎?因著相思,可以牽引種子飛向異地,落了地,生了根,再無懸念。
那需要多大、多大的勇氣去承擔?!只是一個突發奇想;雲霏一時興起,趁著休假日卜杰在房里午睡,她悄悄拿走車鑰,想要溫習一下拿到駕照後就差不多忘得精光的新手級技術。
趁著暖車的空檔,她隨手拉開前置物箱,看看有沒有其他的CD片或卜帶,卻掉出一疊紙張和雜志。雲霏一看,發現那些東西眼熟得很,不就正是——她翻譯的蜘蛛人周刊嗎?還有那疊影印板,赫然是她已寄出參賽的「天使之舞」拷貝版。雲霏每份手稿都會重新影印一份作為收藏,而這怎麼會流到卜杰手里?既然不是她給他看的,那除非就是經胖咪之手了。
但是卜杰瞞著她收藏這些干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留漫畫稿,他卻這樣細心地收集齊全;而就她所知,卜杰平時忙得連看專業書籍的時間都嫌不夠用,而且他自稱過了十歲後就不再迷戀漫畫的……
這個激她「光寫些不長進的愛情小說」的男人卻對她的稿子仔細拜讀多加批注,喜歡的句子用紅色劃線,藍筆用在格子框外寫隨想心得。要不是這偶然又偶然的機會,也許她永遠不會發現。
至此,她又更了解了卜杰幾分。
了解他用心之深;因此更感激他的激勵。
沒錯,起初的時候,他的鄙夷確實挑起她幾分賭賭看的好強好勝心理;一想到他不屑的嘴臉,她更勉勵自己非努力「用力」寫出點不一樣的東西讓他見識見識不可,就算半強迫自己也認了……如今她相信自己確實在前進,雖然還沒有什麼具體成績,但回想起他對她明譏暗諷的鼓舞,實在溫暖。感謝他在那個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關口推了她一把。
要走,就一直走下去;要做,就做最好的!她終于懂了卜杰留在背後始終不明說出來的話。
雲霏抱著那疊稿件好一會兒,將它們排好收進箱子里。信心滿滿地發動、踩油門——
她正打算繞國一圈,孰料她才轉過正門,就看見卜杰雙手揮舞著朝她跑來,口中大吼大叫地。雲霏心里一慌張,方向盤不知怎地打滑,車子猛往後撞上大樹!
雲霏的肩膀卡上了方向盤,一陣劇痛震得她幾乎失去意識,整個人麻痹。
這一握不只嚇得她飛掉半個魂,也嚇壞目睹整個意外發生的卜杰。他提早體驗了心髒抽搐的滋味。「你怎樣了?有沒有流血?你受傷了嗎?」
雲霏痛得說不上話,只能叭在方向盤上保持靜止姿勢。等到最初的痛楚漸退,她的上半身不再一片麻痹,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抬起頭,微弱地說︰「我沒事,還能動。」
「你怎麼開車的?把自己弄成這樣子!」她毫無血色的臉龐令他擔心得一顆心七上八下。
「你的樣子凶得像要罵人,我一緊張,也不曉得怎麼搞的就……」
「好了,這些都不重要,告訴你一個超級的天大好消息——」卜杰熱切地將她擁入懷里,好得意地。「你猜是誰來的電話?是河藝公司!他們主辦了一個百萬小說新人獎不是嗎?你得了首獎!首先電話通知,過兩天另有專函通知,首獎哩!你贏了……」
★★★
接下來的日子,雲霏真的像活在雲端般感覺輕飄飄的,怎麼過都像在做夢。
十年筆耕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這些天來恭喜道賀像潮水般涌進家門,連一個小學坐最遠一排的同學都不知怎麼打听到這消息的,還打電話來道喜;她則說了無數次謝謝啊謝謝!在這個經驗中,她體會到了選美比賽奪得後冠的佳麗的心情;雖然其實最該感謝自己天生長得美,但還是會喜極而泣不停鞠躬道謝。真的!要感激的人太多了,雲霏怯于獨享這個初次的、成功的榮耀。
河藝辦的小說獎是年度最受矚目的獎,得獎作家除了得到巨額獎金外,也成為河藝極力培養的合作對象,享有一切優握的寫作條件與環境,包括雜志發表園地的特約;這就表示雲霏已跨出一大步,至少在短時期內,她不用再為生活煩惱,分心兼差,而可以享受專心的創作生活。當然,再來會有怎樣的成績,端看她自己的努力了。
知道她得獎的事,愛咪第一個很臭屁地炫耀︰「我早就說過了嘛,霏霏是一級棒的,沒有人像她。霏霏以後會有名,我長大了就負責幫她設計封面、畫插圖。」
愛純則是樂得用力捶得她跳起來。愛純也許是因為最近勤練臂力之故,力道加強不少,加上把烏溜溜的長發一刀剪得短得露出了耳朵,遠看真像個小男生,連舉止都「阿莎力」多多。「好小子,很爭氣哪!」她抱住她。「看我多有眼光,收容了一個名作家!要好好努力寫下去,不管我以後還待不待在這兒,我命令你要定期交稿子給我欣賞欣賞!飽飽眼福。」
雲霓比誰都實際,連忙打听稿費、版稅、出版社競開的優厚條件。「百萬小說真的送百萬啊?雲霏你總算發了,這下子我們可要靠你了啊!河藝的老板听說長得滿體面,是真是假?多大歲數?結過婚沒有?」
「人家唐先生離過兩次婚,有個三歲小孩了。」雲霏稀奇巴啦地問︰「你干嗎?不要老禿子,打算另物色對象,準備移情別戀?」
「我可是一片好意全為你啊!」雲霓義正詞嚴︰「我這輩子是認定了老李,絕不會變節的了,再久我都有耐心等下去。我還不是關心你,年紀一把了,成天窩在桌子前動也不動;不會玩樂,從不約會,你再這樣悶下去當心變成老處女!等到有一天你真的揚名天下,也發現自己發白了、牙掉了,孤零零等著進墳墓,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思?一個人要求功成名就,也要注重愛情發展,現實與精神合一嘛。老姊我這輩子大概不會成什麼人物,那也無所謂,起碼我有老李!守著自己愛的男人,還有幾十年快活日子等著過,我心滿意足。喂,雲霏,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