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算什麼?
男人所謂的真心對待,原只不過是一場斑明的騙局。
「不,如果你了解我的無奈……」他劇烈搖頭,陷落在痛苦深淵里無法自拔。「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當時我的頭像發昏發暈一樣完全無法自制,終至犯下了永遠補救不了的錯,小棋的測孕報告說是可能已經……有孕了。」
這個「消息」無非是雪上加霜,雲霏已麻痹得無能多作反應了,「我該說恭喜嗎?你不只快結婚了,還要當爸爸了。」她苦笑道。
天地間,她真的不知道再相信什麼了!
「雲霏,一定要這樣諷刺我嗎?」何喜之有?何喜之有?他只感覺懊喪悲傷,完全沒有什麼喜悅可言。
「否則我還能說什麼?」她自嘲地、悲哀地對自己笑笑。「我走了。」她站起身,因為知道已無法再在這地方坐下去;這里太小,再不去找個地方傾瀉痛苦的話,她一定會瘋掉!
「雲霏,我送你回去好嗎?」他受不了她這樣離開。他怎麼舍得下自己生命中最最認真、也是唯一的愛情?
她緩緩搖頭。以後這條路真的是只能自己走了。沒說再見,她再看他一眼,匆匆離開了臨街的咖啡屋。
天氣不知何時變了,午後的風刮得人整個都發冷。
★★★
「雲霏,你的聲音怎麼听起來有氣無力的?嘖嘖,像砂紙一樣恐怖。」雲霓用肩膀和耳朵夾著電話筒,翹起涂滿艷麗蔻丹的縴縴十指,「你病了嗎?」
「快死了。」雲霏把頭埋進枕頭。她知道自己現在糟糕透頂,那是痛哭發泄了一下午的結果——喉痛、聲啞,連腦袋都快爆裂了。
「你自殺啊?」雲霓吃了一驚,「千萬別做傻事。」
「你才自殺!我就算活得再難受也不會自討苦吃,死了也不見得好過。」
「我就說嘛!像你我這樣活得樂觀的人多好,才會教育出像愛咪這麼可愛討人喜的孩子。愛咪怎樣?睡了嗎?老李今天還問起她,看他們多投緣,處得不錯哩。」
「我正要跟你討論這件事。關于愛咪你打算怎麼處理?我真的沒見過像你這種不負責任的母親,天底下哪有像你這樣對待小孩的?」
「我?我沒怎樣啊,我幫她準備好多新玩具,就像你待她的方式一樣。」
「我沒在屋里擺個亂七八糟的男人!」雲霏直言無諱。她真想棒捶醒她老姊那個成天昏昏然的腦袋。
雲霓有點受傷的聲音。「你不要這樣罵老李!他的人不錯,只是比較暴躁一點。他不排斥愛咪的,我也照我們協議好的,把愛咪接來住了,只是她待不慣,還是要跑回去。」
雲霏氣結的,「我要你接愛咪回去同住,是要你給她一個正常溫暖的家庭!沒有爸爸也只好認了,起碼你這個媽也要做個模範!誰知道平空從天上掉下一個老禿驢,你存心瞞我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不正常的男女關系對孩子的心靈成長可能造成很大的傷害?」
雲霓急得想哭,「你別光罵我,我又不是故意的!這也不是我希望的,可是我就是愛他嘛!有什麼辦法,我又不能說聲不愛了就把愛收回來,我也愛愛咪啊,骨肉連心,我也很舍不得她……」
「那你現在到底打算怎麼辦?你的意思就是還要繼續把這個責任丟給我?」
「暫時,只是暫時,也只能這樣了。」雲霓小心翼翼地,有求于人時就非婉轉委曲求全不可,「我只有你這一個妹妹,你不幫我,我還能靠誰?」
「葉雲霓!你到底還有良心沒有?」雲霏念頭一轉,一委屈,便又觸及了內心的隱痛和種種辛酸記憶,整個不滿情緒如數爆發︰「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有我的生活、我有我的壓力!你平白無故要我代你背負五年多的責任,現在你還想繼續剝奪我的生活自由嗎?」說到激動處,又忍不住靶傷落淚,「你看看我!自己連生活都快成問題,還拖著個小孩,不明就里的人以為我是年少失足的未婚媽媽!好不容易熬到畢業,生活沒個安排,整天也只能邋里邋遢地窩在一間小屋子里伏案爬格子。我也需要約會!也需要呼吸新鮮空氣!也想像你一樣每天光鮮漂亮的到處穿梭!葉雲霓,你這算什麼?當你妹妹就注定欠你債嗎?你有沒有為我想過?就算一點點也好!你將心比心嘛!」
雲霏索性丟開話筒,難過地大哭特哭,直到哭出一身汗,听見雲霓著急地不斷喊喂喂喂,她才抹淨淚水,生氣地︰
「你還要怎麼虐待我就盡量說好了!」
這下雲霓不敢再有話說!她怕死了雲霏發火,「雲霏,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關于以前你為我和愛咪做的,我一生都無以為報!你吃的苦我都知道,如果將來我有辦法,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我不是不負責任,只是現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不照顧愛咪,而是無能為力,你多少要同情我啊。」
「同情你什麼?既然無心好好愛這孩子,當年為什麼又決定要她?你這樣等于制造罪孽!」
「當年……年幼無知嘛!沒有人不犯錯的。重要的是愛咪現在已長成個健康活潑的孩子,而且有她陪你,你也才生活得踏實安心,這我看得出來。」雲霓軟硬兼施,情理交攻。「再則你是自由業,照顧她最適當;否則你看,我這個辛苦勞累的職業婦女早上要到證券公司上班,下午還要兼差,下班回家累得像只狗,恐怕連陪她玩的時間都沒有——除非有第三條路,把愛咪送全日班托兒所,晚上再接她回來。這一點你一定不同意。所以說,再怎樣委屈,也請你暫時同情我,別逼我。讓愛咪還是暫時跟你住,我會按月送生活費,也會常常去陪她,帶她去玩的。」
雲霏就算再不甘心也不得不同意雲霓確實有難處,「那個老禿子難道沒有老婆兒女?你這樣跟他在一起,還能耗上多久?」
「老李在辦離婚,他會離婚的。我們相愛,已經不能沒有彼此。」
盡避分離幾年了,原來她老姊對男人的一股痴勁傻勁依舊如故。只是當年的瘋狂結果是換來一個小愛咪,這一回賭注又如何?雲霏懷疑她這個單純得像細胞生物、對感情尤其無免疫能力的姊姊究竟還有多少籌碼可投注。「每個男人都會這樣說。」
「雲霓好認真的表示,「不,我相信老李,他會離成婚的。」
是啊!會。只是那是五年、十年還是三十年、四十年?也許只是一句泡沫、彩虹般的虛假諾言。「好,我會衷心期盼你和老禿子雙宿雙飛的日子早點到來。」她譏嘲地。
「雲霏,不要叫他老禿子好嗎?他的頭發本來掉得厲害,他自己也很煩惱,我們試過不下二十種生發水,我還固定每天幫他按摩,現在情況已經改善很多了。」
雲霏非常懷疑她跟雲霓真的是出自同一娘胎的姊妹嗎?也許她身上的痴情因子都提前被雲霓瓜分走了!妹妹倆在性格上、在情路上才會有如此大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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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純來的時候見屋中一片烏漆抹黑,以為雲霏出了什麼事。電話里什麼也說不清,她像是哭過,說是很想馬上見她。愛純急忙趕來。開了燈,看見雲霏蜷在露台上一動也不動。
「雲霏,怎麼睡在這里?當心著涼。」就著月光,她訝異地發現雲霏滿臉狼狽的淚痕。以往總是她為情傷心落淚,如今相對,宛如時光錯置,角色互換。「出了什麼事?你快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