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快!卜杰!停車!」
她瘋了不成?這是在大馬路上,雖然沒有平時的擁擠盛況,但出市區的車流仍可觀。「你要干什麼?」
「停車啊你!快點!」她也不作解釋,甚至著急地去扳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
卜杰只得即時緊急煞車,車後隨即響起連串喇叭聲,車道上登時混亂成一團。
開了車門就往外沖的雲霏尤其引起了車輛緊急煞車連環堵塞,一時混亂吵鬧和咒罵不絕于耳!
「你到底要去哪里?」卜杰總算見識到了不按牌理出牌的葉雲霏究竟瘋狂到何等程度!
她早就跑遠了,見也不甩他。後面的車朝他聲聲催促,卜杰只有認命地繼續開車前進。
遠遠地只瞥見一個小小紅色人影,那是雲霏;她奔上街道,朝著一個站在糖炒栗子攤前的女人大嚷大喊︰
「葉雲霓!葉——雲——霓——」
★★★
那名豐姿綽約的鬈發女郎翩然回頭,驚喜地跑上前來擁住雲霏。
「是你呀!」雲霓親得妹妹幾乎喘不過氣來,又推開她仔細端詳,「穿得這麼帥,要去慢跑嗎?我記得你是最懶的人,也肯早起運動了嗎?愛咪一定跟你一起對不對?」
愛咪!虧你臉不紅氣不喘!雲霏想到這里,心頭恨得癢癢的。听她那傻大姊似的親姊姊說話的語氣仿佛大家昨夜里才踫過面,根本不像是個拋棄幼嬰、一走就是五年的狠心母親!
「買好了沒?」雲霏命令式的,「過來這邊,我們必須好好談一談。」
雲霓的注意力全在那袋香噴噴的栗子上,小心翼翼地捧著,待若珠寶皇冠。「來,熱呼呼,正好吃,你要不要?」
「我不吃這鬼玩藝!葉雲霓,我只要你給我解釋清楚,這幾年來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你一聲不響失了蹤,丟個未滿月的嬰兒給我,一走就是五年,今天要不是踫巧眼尖看見你,不知道我們到哪一輩子才有機會算這筆帳!你說清楚,這算什麼嘛!」
雲霓一直睜著大眼听雲霏發作,那雙和愛咪一模一樣的「原版」大眼楮仿佛會主動過濾人間雜質,對她連串責難詰問始終無動于衷。「你不要急著生氣嘛!我並沒有失蹤,我出門找工作去了,但是等我回去找你們,房東說你們早就搬走了,連聯絡住址電話都沒有。你想想看,人海茫茫,我要去哪里尋找你們?」
「你編的故事未免太離譜了吧?我們被趕搬家還是愛咪六個月大時的事!因為房租積欠過久,信用也破產了。找工作?你的工作一找就是六個月?你是步行到衣索比亞去找工作嗎?」
雲霓委屈地,「我怎麼知道陰錯陽差的會變成這樣子?你不要生氣,我會想辦法彌補……」
「我不只是生氣而已!」雲霏說著,便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起來,「我是憤怒!憤怒!你懂嗎?你這算什麼母親?一點責任感都沒有!若是你根本不想要這個孩子,當初又何必生下她?生而不養不育,這是罪過!你只會把這個包袱扔給我,自己拍拍一走了之!你有沒有想過我的難處?我比你還年輕,又要念書又要工作賺錢,哪來的多余精力料理你丟下來的寶貝?你像丟垃圾一樣丟下我們不管,無消無息,沒有良心,你這算什麼姊姊、什麼母親嘛!你害自己不夠,還拖累了兩個無辜的人你知不知道!」雲霏想起這五年來的種種辛酸苦悶,更是悲從中來,顧不得是在大街上,還有來往行人指指點點的眼光。
雲霓放下栗子,愧疚地抱住她︰「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給你添這麼多麻煩。這幾年我也很想念你和愛咪;想她有多高多胖了?漂不漂亮?像不像我?」她一眨眼,「好了,拜托別哭了好嗎?不化妝又哭泡了眼楮多丑陋!開心點,我們好不容易重逢了,別哭了,要听話喔。」
雲霏死命拉住她,「你不準再失蹤了!你跟我回家,我們一件一樁慢慢來算清楚!」
「當然,我多想見愛咪呀!那是我親親愛愛的女兒呢。」雲霓迫不及待地拉妹妹上了計程車,「走吧。」
回到卜家,雲霏還沒進門,就听得愛咪一路從樓上喊了下來。「霏霏,卜叔叔說你把我們丟在大街上,一個人跑掉不見了!他叫我在家等,有你的消息馬上打B•BCall給他,他開車出去找……」
她的大嗓門倏地煞住,眼睜睜望著雲霏身邊的女人。
雲霓失笑著蹲子,朝她張開雙臂︰「愛咪?」
愛咪歪著頭,在樓梯底停住,半晌,「你是媽咪對不對?媽咪!」她拔腿奔進雲霓懷里。」
好一幅溫馨的母女團聚圖!雲霏揉著眼,幾乎懷疑是在夢中。這一刻,她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笑得滾出了眼淚。
唯一叫她詫異的是愛咪毫不認生,一眼就認出了雲霓是她的親生母親!僅管幾乎從出了娘胎就沒打過照面。或許這就是母女天性,母女連心吧!親情的力量足以沖破一切藩籬。
然而還有那麼一絲酸溜溜的感覺;雲霏無法解釋。
「愛咪,媽咪好想你,阿姨把你照顧得很好,愛咪好漂亮喔!」雲霓抱起女兒,「媽咪今天帶你出去玩,買新衣服和玩具,再去吃大餐,你說好不好?」
「我要去麥當勞和肯德基。」愛咪膩在母親芳香的懷里;媽咪真香,粉香,還有濃濃女人香。
「愛咪說什麼都好。」
「霏霏也去。」愛咪不忘找她同行。
雲霏拒絕了,「不,今天是你們兩人的時間,愛咪一定有好多的話想跟媽咪說。姨下回再去。」
母女倆快快樂樂出了門,屋里頓時空蕩蕩地只剩雲霏坐在日影里發呆。說實話,親人久別重逢該再高興不過,但她卻反而陷入若有所失的惆悵中。
★★★
這是志光過得最不順心的一個生日。
第一是他一早就被嚴詞勒令下班後馬上回家參加全家聚餐;再來是與母親、大姊和兩個外甥吃飯吃到一半,小棋竟然來了,說是交通車在附近拋錨,索性順道過來拜望干媽干姊;過去一周來志光與她之間的情形頗為尷尬,連在公司里相遇都不太跟對方打招呼。小棋還好些,會面帶笑容地喊他一聲,匆匆低頭擦身而過,今天的情況也是;她看來似乎經過一番刻意修飾,穿的也不是白天上班時的那襲藍色套裝,仿佛換過了。志光說「仿佛」實是因為他對女人的衣著不甚留心的緣故。小棋明媚的眼神左瞟右瞟,跟在座各人談笑,就是不正面同他講話。似乎對今天是他當壽星長尾巴的日子一無所知。
「小棋啊,你來得正好,干媽特意要請還請不到你呢!」林美銀從客廳酒櫃取來一瓶上等好酒。「今天踫巧是我們阿光生日,自家人聚餐沒什麼好萊招待,你們多喝點酒啊,補血益氣,听說對促進血液循環最好。」她殷勤地為志光和小棋斟滿酒杯,麗秋表示她頭痛,不想踫酒,一旁的元元鬧著︰「阿媽,我也要酒酒。」
麗秋「啪」地打掉他的手。「小孩子吵什麼!那是大人喝的酒,哪有你的份!傍我閉上嘴巴,乖乖吃飯不許講話!」
小棋露出驚訝的表情,「干哥生日嗎?應該早告訴我,看我兩手空空地來,多不好意思。來,我先干為敬。」
美銀笑吟吟地,「又不是外人,帶什麼禮!來,志光,你也多喝一點,今天你是主角,不能怠慢客人。」
志光順從地干掉第二杯酒,那辛辣液體滑下喉嚨,果真讓他一掃胸中郁悶;他已積壓了太久的苦悶,趁此機會籍酒澆灌也痛快!讓酒精發揮作用,就算暫時麻痹也好,于是他破例地一杯接一杯下肚,沒多久就感覺全身飄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