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怪女乃女乃疼君豪不疼你。’
‘才不是,人家不希罕她疼,我有媽咪疼就夠了。’
‘伊嵐。’身為一個母親,一個媳婦兒,夾在婆婆與女兒之間,芷筠常不知所措。能干的婆婆,好勝爭強的女兒,只可惜,她並不是一個堅強的女人,既孝順不了婆婆什麼,又幫不了女兒。
‘好啦!’她扯著母親的衣袖,撒嬌的叫著,也只有在母親的面前,她才會表現出這屬于女性化的一面。‘我答應過你不和她吵架,現在做到了,只要不理她,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根本就不會開戰。’
‘伊嵐,女乃女乃年紀大了。’
她向前走了幾步,把自己整個丟在床上,享受的躺著。‘媽咪,一個人的年紀不應該依外表去評判,要看的,應該是她的心境。依我說,你的心就比她蒼老幾十歲。她已經一大把年紀,可是放不下名利,若以為自己是老佛爺,權傾天下,無所不能。’伊嵐說話的語氣,不屑之至,任何人都可以輕易感受出來,更何況是一手將她帶大的母親呢?
芷筠只有輕嘆氣,這也是她人生里最常做的事情,她從來就不習慣對女兒的話做反駁。
生性柔弱的她,凡事逆來順受,年紀輕輕便守寡,成天面對精明能干的婆婆,現實社會爾虞我詐,在無法承受之下,她一個人躲進了自己的世界,像蝸牛一樣,縮進自己的殼里。只有兒女會來看她,靠著書本,和過去的回憶陪她過日子,她也自得其樂。
偏偏,她生了個絲毫不認命、個性倔強從不服輸的女兒,她看著愛女反抗在這個家最具權威的老太太,看她和命運對抗,不屈于命運為她安排的一切,身為一個母親,芷筠擔心她,怕她受傷,怕她跌倒,可是像芷筠這樣向來不多話的母親,又如何說得過伶牙俐窗的女兒呢?所有焦慮,伊嵐又如何能明白呢?
看母親沉默不語,她繼續說︰‘我看她永遠都舍不下這一切,金錢游戲、名利追逐已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我看她永遠不會放棄,就像慈禧一樣。媽咪,你說她活著是不是很可憐,很悲哀?’
‘伊嵐,每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生存的方式。女乃女乃也不例外。’
‘媽咪,那你呢?’她用手支撐著頭,認真的問。
芷筠牽動了嘴角,卻沒有回答,是不知如何回答,或者自己也沒有答案。她一向不喜歡,也不習慣和女兒談自己,她不要女兒和她一樣,她要女兒永遠幸福、快樂。現在的伊嵐,雖然缺點重重,完全不像個女孩子,但是她很滿意,至少,她可以確定女兒不會步上她的後塵,不會一輩子活在別人的世界里,從來就沒有自己。
伊嵐眨了下地那雙漂亮迷人的眼楮,手指頭不停在床單士畫著。‘你很愛爸爸,所以選擇為他而活;可是他死了,卻帶走了你活下去的勇氣,也把你的靈魂帶走。媽咪,我從沒見你開心過,沒見你毫無顧忌地開懷笑過。我常常想,爸爸對你是不是真的那麼重要,為什麼你的一輩子甘心為他放棄?’
‘伊嵐,你太矛盾,女乃女乃和我的生存方式都引不起你的共鳴,你究竟有沒有想過哪一種生活適合你,是你所想要的?’
她側著頭,枕在枕頭上,思考一會兒才說︰‘我只要這一輩子快樂的活著。平平靜靜過日子,老了以後買一艘船,和我愛的人環游世界。人生至此,我就是死,也沒有遺憾。’
‘傻孩子,人生並不一定可以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不過,我希望你可以,希望你的一生無憂。伊嵐,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倔脾氣對你究竟是好、是壞。’
‘既然不知道就別自尋煩惱。’
芷筠在伊風的眼中看到不羈,在她身上,看到她和她父親一樣喜歡自由,不受拘束。她的父親為了家族犧牲自己的最愛,因為他沒有選擇。唯一的堅持,就是娶她--程芷筠,一個沒有家世、沒有背景的女人。芷筠可以感受得到,伊嵐簡直就如她父親的翻版,對自由的渴望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她同時也是整個姚家企業,她父親所指定唯一的繼承人。
姚家,是她的責任。芷筠寧可她一無所有,她好怕伊嵐如她父親一樣犧牲自己,扛下姚氏這個重擔。不過這一切就像鐵一般的事實,不容任何人置疑,更不是任何人可以改變。就連一直不願相信、一直因此懷恨的姚家老佛爺,也束手無策。她多希望這姚氏一切是孫兒君豪的,而不是這個只會反抗她的孫女的,這又何嘗不是芷筠的渴望呢?
‘伊嵐,我真的很擔心你。’芷筠的憂慮明顯約寫在臉上,任何人都看得出來。
伊嵐坐在床沿,認真的說︰‘媽咪,這一切,遲早我需要面對,但是我絕不讓自己滿身銅臭味,成為金錢的奴隸,一部只會工作的機器。媽咪,雖然我不可能這一生很平靜過日子,但是,在做到不便爸爸失望之前,我也絕不勉強自己。你別擔心。’
芷筠點點頭,她知道自己絕不可能勸伊嵐放棄一切。伊嵐太好勝,她從小便決心要做一番事;今女乃女乃對她刮目相看,也一直是她生活的目標。其實在芷筠看來,她們袓孫的脾氣是一模一樣。反倒是君豪,感覺上比較柔弱,和自己相像,如果她願意,她絕對可以成為一個成功女企業家。而君豪,他愛畫畫,熱中雕刻,不會是個大將之才。他應該走藝術才對。
但是這些想法芷筠從未對任何人提起。她要她的兒女自己從模索中去抉擇未來。身為母親,也許只做個旁觀者,在他們快跌倒時再伸出援手,這樣,他們便不會在同個地方失敗兩次,也永遠會記取每個教訓。
‘伊嵐,你一向都是這樣能言善道,伶牙俐齒,我說不過你。’芷筠站起來,走到女兒身邊坐下,拉起她的手,思考了一會兒才又說︰‘但是我想提醒你。對這社會而有,你畢竟還太年輕,論經驗你更是一點都沒有,很多事情不只是你眼楮看到的就是。女乃女乃對你雖然不公平,但她終究是你的親人,不會害你,你明白嗎?’
伊嵐的眉頭皺了一下。她最不開心就是媽媽又幫那個叫女乃女乃的人說話。從懂事到現在,十多年來,她從沒見過那個老太婆好好的和媽媽說過一句話,她不滿意媽媽伊嵐知道。所以從小她便反抗她,處處與她作對,並告訴自己也要不滿意那個老太婆。
在君豪出生不久後,爸爸便意外喪生,所以在伊嵐的腦海中,從來就沒有爸爸的記憶,她只知道二叔是她的監護人,在她二十歲以前暫代她管理姚家的事業。爸爸將一切都留給她,從小,她便清楚自己的使命,可是那個所謂的女乃女乃從來不會鼓勵她、支持她,一天到晚只會說風涼話,說她不過是個女孩子,根本沒本事,姚家遲早被她搞垮。所有冷嘲熱諷伊嵐全都忍下,她只等自己二十歲,到時她便可以大展拳腳,她知道自己一定行,因為她是爸爸的女兒,爸爸行,她有什麼理由不行呢?
盡避內心千萬不滿,但為不惹媽媽傷心,往往她們談到那個老太婆時,伊嵐都會稍稍收斂怨氣,可是,有時候,她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喜怒,就像今天。‘我不喜歡她,我永遠都不可能認同她。媽咪,我真不明白,她這樣對你,你為什麼還那麼坦護她,處處為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