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軼事于我並無瓜葛。」玉夭斂眉道,「你大可放心,玉夭不是亂嚼舌根的女子。」
「若有顧慮就不會向你說。」
玉夭避開他閃爍的眸子,「這樣便好,有緣他日再見,小女子告辭。」
「外面還在下雨。」他懶懶地提醒,「你不是要見樓掌門?」
「我不怕淋雨,樓掌門可以改日再見。」玉夭攏攏前襟,提起裙擺,「再說也必須走了,有人在等我,」
有人在等她?
「是男的?」問完他也有些錯愕,那口氣有太多酸味。
想起從她肚里出來的劫生,玉夭回眸嫣然一笑,「男的。」
翹楚盯著她看,月兌口而出︰「你結交之人都是男子?」樓掌門是,而在等她的也是!
玉夭愣了愣,有種說不出的意味,須臾手輕撫雲鬢,淺笑道︰「我說過,我沒有清清白白的家世。」
言罷,推門而去,入了雨中,一會兒消失不見。淮南王府世子沒有去關那扇門,任雨借風勢撲了進來,澆滅盆中之火。
「你見到他了。」
「嗯。」
山下的木屋里傳出兩個人的對話。
倚窗而坐的紅衣女子膝上趴著個銀發娃兒,無邪的大眼滴溜溜亂轉,听不懂大人在說什麼,只努力地咬著女子的縴細手指——
雖然他還沒有長牙。
樓玉京開口道︰「他問起了你的來歷。」
「掌門怎麼說的?」
「這是你的私事。」樓玉京說道,「我自然無權置喙。」
「掌門應該把我說得神秘些。」玉夭格格一笑,「那樣他就更好奇了。」
「你有何打算?」樓玉京是從不開玩笑的人。
玉夭抱起劫生讓他騰空蹬著小腳丫,「听說淮南王每年都會回京述職。」
「不錯。」鎮守各方的王爺都會挑一個適當的時候進京向皇帝匯報一年來當地的民情。
「那不就更接近皇宮?」玉夭托著劫生的小腦瓜吻了一下,「得手之後近水樓台先得月,直接給翹楚灌下去。」
那麼大功告成。
事情說易行難,要隨淮南王進京談何容易,進了京要混入皇宮談何容易,不用手段要得到九花靈株談何容易?
這個女子目標很明確。
她,沒有去想後路,或者壓根不要後路。
「有人來。」忽然,樓玉京警覺地說。
玉夭隔著門縫向外一看,不知是愁上眉梢還是松口氣,似笑非笑,「該來的始終會來。」
「玉夭姑娘可在里面?」
翹楚身後的不遠處站著幾名家丁,但沒有他的吩咐誰也不敢靠近半步。
玉夭喃喃道︰「公子是要辭行嗎?」
「我的確要下山。」翹楚雙眼緊鎖門扉,「但不希望錯過什麼。」
「此話何意?」她背靠在門上輕輕地問。
「翹楚冒昧。」他雙手負在腰後,「臨行前希望再見姑娘一面。」
「見又如何,不見又如何?」玉夭若有所思道,「你有你的路要走,我有我的橋須過。」
「真不肯見面?」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玉夭握著一綹發絲的手緊了緊。
「來人,把這座木屋拔起抬回王府。」
什麼?
玉夭咚一下推開門,「你在胡鬧什麼?」這是玉虛宮供人休憩的地方,他憑什麼任性妄為?
「你出來了。」
淡淡的霧靄散去,紅衣如焰,露出雖是眉角倦怠又食指點出氣勢的她,看得在場諸人無不炫目。
玉夭無力地撐著額角,「世子想怎樣?」
他望著她,「跟我走。」
「你不覺得很唐突?」她撩開眼皮。
翹楚搖頭。
玉夭揚起眉,「你根本不清楚我的來歷,也不知我經歷過什麼,帶我走不怕帶給王府危險?」
「有我在,不會讓你有危險。」他說。
玉夭的眼眶有些濕潤——
狐翹楚,不管是什麼時候,你都在一心一意保護我嗎?
翹楚向她伸出手。
「我已不是姑娘。」她苦笑,「你不介意嗎?」
他果然皺了皺眉。
「男人都會介意這個的吧。」她轉過身哂然道︰「不要把一見如故想象得多美。」
「為什麼他不在你身邊?」
玉夭的腳步頓住。
「如果不能好好對你。」翹楚眼都不眨一下地開口道,「應讓你自由。」
他,不是介意她嫁過人,而是心疼她身邊無人憐惜?
「即使我有一個孩子?」她進屋抱出床榻上四腳朝天的小劫生。
翹楚一眼見到那個銀發的嬰孩,心頭似被震了一下,忍不住伸手去模他柔女敕的小臉。
玉夭靈巧地避開他的手。
「你怕我傷他?」他又皺眉。
玉夭默然不語。
「你未免太小看我。」翹楚一陣冷笑,打橫將她抱起,「你愛這孩子,我便待他如你。」
「放我下來。」她扭動縴細的腰肢,「這里不是你的王府。」
「世子。」
樓玉京從屋中步出,「此子必須留在玉虛宮才有生路。」
「原來掌門也在。」翹楚沒有半點放下懷中之人的意思,「玉夭是你之友,如今被我邀至府上,你當不會有所異議。」
樓玉京一甩拂塵,「只要她本人同意。」
翹楚低下頭,「你怎麼說?」
玉夭垂眼,「我不同意你會如何。」被他抱在懷里,而自己懷里是他們的骨肉,奇妙的滋味無聲蔓延。
何年何月他們才能一家相認?
「日後你多了甩也甩不掉的跟班。」他低笑,胸膛微微起伏。
玉夭看了看樓玉京,「掌門,劫生拜托了。」
樓玉京上前接過小嬰兒。
嬰兒從母親溫暖的懷里離去剎那,隱約感應到什麼,哇地大哭起來,小臉漲得又紅又紫。
猶似抽出一寸寸骨血,玉夭抓緊翹楚的袖子,而翹楚的心也倏地揪疼難當,甚至透不過氣。
為什麼……這對母子讓他如此割舍不下去?
只因一見如故?
第6章(1)
前往淮南王府的第一個晚上,他們寄宿在鎮上的客棧里。
玉夭住的地字號房里來了個不速之客——
淮南王妃。
那張高貴的臉保養得相當滋潤,然而,看不出一絲溫情,有的是沒有掩飾的輕蔑與不以為然。
不過她沒有說話。
倒是一旁站立的丫鬟對玉夭的我行我素很是惱火,「你有沒有規矩,看到王妃來應該跪倒行禮。」
坐在桌邊的玉夭徑自飲茶,不理不睬。
丫鬟上來躲走她的杯子,「跪下!」
她就知道王侯府里多傾軋,隨手又拿出一個杯子,不為所動道︰「是你們世子說出門在外不必多禮。」看了她一眼,「或是你的話比他管用?」
「你——你——」料不到眼前女人伶牙俐齒,丫鬟被噎住。
王妃一擺手拂袖走人。
樂得清淨的玉夭呼出一口氣,在身後又出現一個人時,浮現真正的無奈。
「看來我不需要教你怎麼應對她。」他說。
她懶洋洋地道︰「我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女人,王妃不過是其中之一。」
「如果你是男人——」他扭過她的臉蛋,「我會覺得這口氣比較正常。」
「我在青樓呆過好幾年。」她淡淡地說,「一群女人為一個男人爭風吃醋的事屢見不鮮。」
「喔。」他抬起她的下巴,「你真是奇特。」
「奇特的不是我是你。」她拉下他的手,「非要一個有過孩子的女人跟你走,莫非天下沒有女子了?」
他把杯子遞到唇邊,親自喂她喝茶,「你不同,目前不知是何緣故,但我相信你我之間沒那麼簡單。」
她是他的謎。
「你想太多。」喉嚨被山泉滋潤過舒服多了,玉夭滿足地輕喟。
翹楚拉開椅子坐到她對面,雙手交握,「接下來會有一段麻煩的日子。」
「看王妃的神情我就有所準備。」她支著面頰,「哪天被吃了都不奇怪。」
「我說過不會讓你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