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天下——」
柳下少爭,少爭,謂之與世無爭,他怎麼會懷有這樣的念頭?而要有這樣的野心就要懷揣多少人的性命得失?
「你不是開玩笑的。」他的表情告訴她一切都是真的,「那麼是我听錯了嗎?」
「沒有。」
柳下少爭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的同時說。
第8章(1)
那夜之後,涇陽便意識到事態逐步衍變。
王爺呼延頗黎私下約他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多,拉攏的意圖也越見明顯。倒是能看到柳下少爭的機會也越來越少。听家中婢女提到,太子爺對這位太傅敬若神明,甚至將人從丞相府請到宮中去住,以便兩人可以促膝長談。
太子是柳下少爭很好的籌碼——如果,他的意圖真正是在染指天下。
天下太大,大到她從來沒有去想過。
一向溫文灑月兌的柳下少爭竟也效仿歷代梟雄開始了王霸之路?他們倆所要做的事雖沒什麼沖突,隱約里總有一種預感,糾葛是必然。
這一日,皇上又因龍體不適要早早退朝,外面卻傳來快馬急報。在場的臣子們,听到探馬的話以後,無不變色。
「皇上!百里封疆好大的膽子,竟敢私放欽命要犯!」呼延頗黎持笏而出,「他明知這次朝廷派出人馬就是要剿滅西北一代的響馬,反而陣前倒戈,此罪不罰難息眾怒!」
「百里封疆分明是目無朝廷,他手握重兵,若不嚴懲,恐怕動搖軍心。」
「皇上……」
一干與百里封疆不睦的大臣紛紛站出來彈劾。
「皇上……」柳下師也開口道,「百里都督驍勇善戰,一向軍法嚴明,為朝廷南征北戰立過汗馬功勞,功勛卓著,不可為此一概抹殺。」
「哎,我說柳下大人此言差矣。」有大臣不滿地撇起嘴,「難道百里封疆立了戰功就可以恃寵而驕,目無律法?」
「老夫並非此意。」柳下師正色道,「只怕是有心人趁機搖唇鼓舌,害了忠臣。」
「柳下大人,你這是何意?本官——」
皇上本就氣喘吁吁,听他們鬧得不可開交,心急火燎之下一口血吐出,昏迷前下旨先押百里封疆回朝候審。
于是,這次出征暫被中止。
涇陽走在諸多臣子的後面,見呼延頗黎等人邊聊邊走都在談論百里封疆的事,四下已無人關注自己,兩步走到柳下少爭對面,「為什麼你不說話?」
他不是和百里封疆是好友嗎?還要求溧陽去治百里封疆身上的傷,為什麼關鍵時刻他這個能說會道的人卻一言不發?
柳下少爭卻沒有直接回答她,只優雅地一欠身,繞過她時笑了笑,「想不想見你妹子?我想她應該很快就到京城。」
「柳下少爭!」
再喊也是無用,柳下少爭丟下一句模稜兩可的話徑自離去。
幣念妹妹的涇陽再也無法平心靜氣,回到府中走來走去,看得身邊的侍女眼暈,卻不敢出聲打擾。
很快地,人犯押解到大理寺的消息傳遍京城的各個角落。
換掉楚山孤裝扮的涇陽恢復本來面貌,默默守在大理寺外,果不其然發現了莫溧陽的蹤跡,她縮在一個茶棚攤上,眼神不住地瞄向人頭攢動的地方,如果沒有料錯,那只按在腰間錦囊的手,隨時都有可能灑出致命的毒粉。
在溧陽有所動作前,涇陽兩步上去,抓她的手腕就走。溧陽剛要喊出來,一見熟悉的面容當場呆住,溧陽趁著人潮涌動,把妹妹帶到一間偏僻的客棧,畢竟自己的府邸容易招惹是非,人在京城一切小心為上。
「阿姐,為什麼你會在這里?」溧陽上去抱住了她,「我、我在途中听說你突然得了怪病猝死,現在由楚山孤主持雙城,還到京里做了大官,你,你到底……」
涇陽模了模她的發絲,溫言道︰「你不生我的氣了?」
「我——當我听到你死了的那會兒才知道,我根本沒有生過你的氣!」溧陽的眼圈一紅,「只是我不想把自己的未來交給一個根本不喜歡的人手里。」
「哎,現在你也不必為這個苦惱。」涇陽搖搖頭,「雙城的婚約隨著我的‘死’會迎刃而解。」
「阿姐你這是什麼意思?」模著她的身子還是那麼溫暖,為什麼開口閉口說自己死?溧陽納悶之極。
「你離開之後發生了很多事……」
涇陽簡單地把這些日子以來的遭遇講述一遍。
溧陽本來就對雙城沒有涇陽的感情深,听罷之後,溧陽第一個反應就是激動地抓住涇陽的手,「阿姐,你不說柳下少爭我還差點忘了,他和百里封疆是很要好的朋友,求他幫忙的話,那個精明的家伙一定有辦法把百里封疆救出來。」
「你怎麼知道他可以做到?」涇陽望著她,「他只是當朝的太子太傅,除非現在的太子登基——」
「我相信他能!既然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把百里封疆那根木頭的話給堵回去,救人一定沒有問題。」溧陽美麗的雙眸綻放出希望的光澤。
「你知道百里封疆為什麼要放走欽命要犯嗎?」涇陽始終想不通,「雙方是敵我分明的關系,哪有臨陣放人的道理?就算是柳下少爭要幫百里封疆,也沒立場介入。」
「百里封疆在到朝廷派人押他回京前說,大都督可以換人來當,但恩卻不能不償。」
「哼。」听了這話,涇陽冷笑一聲。
「阿姐你笑什麼?」溧陽被她笑得渾身不舒服。
「他把個人的恩看得比朝廷還重要,這份牢獄之災一點也不冤。」對于她也好,柳下少爭也好,都是把自己的一點感情放在最末,乃至于提都不去提,而這位身居要職的大都督如此任性妄為,他不坐牢誰坐牢?
「我不管,我要救他!」溧陽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阿姐,你不肯幫我還說風涼話是不是?那我自己去劫牢!」
「胡鬧!」涇陽一把將她拉回來,按在座位上,「大理寺外有那麼多人看守,他選擇回來就要面對隨之而來的劫難,你一個人根本把可能回天。」
「那麼我死了就眼不見心不煩。」
此話一出,涇陽也愣住,手指輕輕落在妹妹的面頰邊,「你……你把自己陷得這麼深,是為了他,連姐姐也不要了嗎?」
溧陽低下頭,許久,哽咽地說︰「阿姐,按月城的母系族規,父親和娘成親之後就要離開雙城,永遠不準回來,阿娘去世得早,我們姐妹從小相依為命,不是焉非伯伯扶持,還不知道現在成什麼樣,我……我不喜歡你總是拿城規壓我,我只想要姐姐,不想要城主,至于對百里封疆……那是不同的,不要比好不好?」
只想要姐姐,不想要城主。
涇陽的心一痛,原來這麼多年,他們姐妹關系一直相處不洽,都是自己的身份使然。可是,責任總要有人來擔啊。
「我幫你再探探柳下少爭的口風。」涇陽說。
溧陽宛如新月的眉毛一揚,「真的?」
「那你也要答應我絕對不可以沖動。」涇陽板起臉孔,「在我給你回信兒以前,不能夠離開客棧半步。」
「好,只要你答應幫我救他——」溧陽忙不迭點頭,「阿姐謝謝你。」
見她想要跪下來,涇陽掌風一托,「你做什麼?我們不是姐妹嗎?」
「是,是,阿姐……」
久違的親情讓溧陽忍不住落淚,而涇陽摟緊了唯一的親人。
想見現在的太子太傅柳下少爭,只有潛入皇宮。
涇陽一身夜行衣,憑借白天上朝時對三宮六苑的印象,閃過巡哨的御林軍,繞到太子所居的朝陽宮。大殿內燈影幢幢,她只有躲在檐上等待,只听到里面不時傳來兩人高談闊論的笑聲——只是所談的莫過于風雅,卻與廟堂朝政毫無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