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金色深秋。
一陣蕭瑟的涼風襲過,卷起了地上枯黃的落葉。
這個文人眼中不勝傷情的季節,之于畢聿卻沒有任何意義。春夏秋冬的換季是自然變化,就像人的新陳代謝、生老病死,根本不值得瓜分精力,因為,費神去想也不會改變什麼。再度看了一眼手腕上寶石蘭的石英表,時針正好指向下午的五點,分針是三十。
他討厭不守信的人,尤其是浪費時間的人。
雖然他並不著急,也沒什麼緊張的大事要去辦,但是,一個身高一米八七的大男生拎著箱子呆呆地站在一座典雅的公寓樓下,接受過路人怪異的仰視,用類似偶然瞧見UFO橫掃上空的目光掃視,別扭啊,除了別扭還是別扭。
這時候,一個帶有三四處簽名的籃球彈跳出小道,滾至他的足下,然後定格。
畢聿眯著狹長的眼,望見一個年齡不過六七歲的小男孩怯生生來到近前,「大……大哥哥,能不能請你把球給我?」
畢聿腳尖一抵球的底部,那球順勢彈起,剎那間托在了他手掌中。
「大哥哥?」小男孩不確定地倒退一步。
他居高臨下,冰冷的字從削薄的唇內吐出,「你的球?」
「是……」小男孩用力點頭,又倒退一步。
「會不會打?」畢聿刀雕的臉型傾斜六十度角,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睜開,籃球在修長的指尖上飛速轉動。
「不……啊,會……」小男孩驚訝地盯著籃球,不知到底該說什麼才好。
「我最討厭人——丟球。」畢聿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口吻驟然冷冽,盡避,面前僅是一個身高不到他腰間的小孩子,依舊說得毫不留情。
小男孩大眼潸然,扁扁嘴,終于「哇」一下哭了出來!
「想要球自己去揀。」手臂一展,看也不看就拋向戶外籃球場的一個籃筐。那距離遠超過三分線許多,但弧度十分精細,大有空心入籃的洶洶來勢。
然而,天降奇兵,打破了傳說中的神話。
一個粗壯的竿子出現在一大一小兩個男生的眼中,那竿子足有兩米長,上面掛著一面大得夸張的飛鳥圖形旗幟,隨風鼓浪,氣勢萬鈞!
那是什麼?
沒來得及弄清緣由,就听到「啪」一聲,籃球在撞擊到搖擺中的竿子後,被招展的大旗又撥攔了一下,無巧不巧地落在持竿的漂亮女人頭上,「痛死我了,誰啊!這麼不自覺地亂扔球?公寓小區是不是發了工錢就沒有人管?你們眼里有沒有國家憲法?」那女人一抬頭,發現自家樓下站著一個身穿運動服的年輕人,一手揣兜,一手提箱,斜背行李袋一臉冷漠地迎視著乍現的她……
嗯……他看上去有點眼熟……只是一點點喔……
「阿姨,我不是故意惹大哥哥生氣……」盡避不曉得自己錯在什麼地方,小男孩似乎有了新的認知——對待大人,要主動一點承擔錯誤,否則,會被罵得很慘很慘。
「什麼?」女人一叉婀娜的細腰,涂滿蔻丹的縴縴十指點向男孩子的鼻尖,「你說的是什麼話?太過分了,現在的小孩子一點都不懂事!」明明是細膩柔和的嗓音,偏偏字字句句都如利刃。
小男孩嚇得臉色慘白——他又說錯了?
「說!」女人杠上了,不依不休,「回答我的問題!」
「漢……漢語……」小男孩委屈地抱著頭,不敢看她猙獰的面孔。
「廢話!沒人當你說的是外語!」大學專科畢業才過語言關,小兔崽子想氣死她?女人揚起一抹匪夷所思的表情,質問道︰「我問你,我哪里有那麼老?你叫那個小子哥哥,卻叫我阿姨?我有那麼老嗎?」
終于被咄咄逼人的她問得受不了地崩潰,小男孩「啊」地捂住耳朵,瘋狂地大喊︰「媽媽來救我——我不玩啦——」
小男孩的媽媽遠遠地坐在露天的圓桌旁和另一名婦人聊天,听到孩子的呼喚,也嚇得不清,趕忙跑來抱住撲面而來的心肝寶貝,「乖乖,怎麼了?」
「哥哥阿姨欺負我……」有媽媽做依靠,小孩的膽子變大,勇敢地指控。
小男孩的媽媽站起身,目光游弋于畢聿和舉動莫名其妙的女人之間,臉上不屑盡顯,「呦,我還以為是什麼不正經的人呢,原來是A棟鼎鼎大名的女房東,怎麼現在有空和男人一起逗小孩子?看來,租賃公寓的營生真清閑,我跟我家那口子商量商量,干脆讓他辭了工作也來干這一行,到時,覃小姐可得介紹經驗啊!」
覃小姐?是她——
畢聿了然,清楚地看到舉止張揚的女人臉色頓時變得跟白蠟一樣——不過和他無關,女人之間的爭吵被他列為世界恐怖活動的行列,他不至于閑到吃飽了撐著去插花,然後,和學校那些白痴男生一樣被流彈掃尾,以至……誤傷陣亡。
女人的事,女人自己解決,他一向選擇……作壁上觀,環胸斜倚冰冷的鐵門,他微閉雙目養神。
「楊太太,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深吸一口氣,受挫的七弦重整旗鼓,握著竿子的拳頭緊了又緊,「一棟七層公寓的確來之不易,不過也不是每個女人都有能力收歸自己管理,你確定你放心老公跟著我學經驗嗎?」一雙狐媚的眼眸頻頻眨動,故意擺出一副搔首弄姿的妖女狀,就差最後一步昭示天下「我要勾引他」!
然而,在畢聿的眼中——
那女人肯定是皮下組織的反射過密,不然眼皮的接觸頻率未免太高了。還有,她的腰就像快要被擰斷了一樣——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人腰竟可以扭到如此地步!以為模特老媽已是絕妙的水蛇腰,沒想到有比她更夸張的「生物」存在!
楊太太氣得兩眼直翻,「沒有家教!不知廉恥!」連番咒罵了幾句不堪入耳的話,渾然不覺對身旁的小男孩有什麼不良影響,須臾,拎著兒子的手轉身離開,仿佛多待一秒,都會沾染上瘟疫。
「慢走,不送了。」七弦在後歡送,一點沒有不悅的樣子,反倒笑眯眯地揮了揮手中的竹竿,表示自己的誠意。
巴子險些掃到楊太太發福的臀部,嚇得她跳了幾步,身上的肉跟著一起跳動,在確定平安後,回頭狠狠瞪了一眼七弦,氣憤地敲敲兒子的頭,「笨蛋!都是你喊著受欺負,現在你媽都被人愚弄,要你當兒子有什麼用?」
金燦燦的林,不時傳來小孩的哭聲以及女人凶悍的責難,此起彼伏。
「去,這就是賢妻良母的真面目,撕破了臉皮以後就肆無忌憚地咬人。」覃七弦悵然地為小男孩的命運掉了幾滴同情的淚,然後仰頭抖了抖那面飄揚的大旗,壯志凌雲地說,「我就不信這樣子還有人看不到!」說著,打算繼續往小區外的大馬路上進軍。
「站住!」見這女人半點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存在,緘默許久的畢聿不得不開金口挽留下那個神經缺弦,卻叫做七弦的女人。
覃七弦頓了頓,繼續走。
「站住,覃七弦!」畢聿微慍地提高聲音。
听到自己的名字,覃七弦搓了搓兩只貝耳,自言自語︰「奇怪,怎麼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呢?」晃晃醒目的竹竿大旗,「一定是最近連夜趕背資料沒休息好,才會產生幻听。」同時拍拍面頰,「要好好休息,不然會老得很快啊。」
「你再做戲試試看!」陰寒的口吻冷風習習!同一時刻,高大的陰影籠罩了覃七弦的整個視野,擋住了她所有外出的路。